“是的，它还存在。”
知觉将她听见阮梅回应之后，她内心的所思所想，映照在阮梅的心中。
阮梅感受到了一团火，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它的温度无比灼热，却又潜藏在水面之下，静悄悄地，不露出一?点儿气息。
于是，阮梅知道了她的选择。
从大灾当中存活下来的唯一的幸存者，即便她并非仙舟人，她的想法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向噬界罗睺复仇。
“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会为你制作一个匹配的身体。”阮梅轻声回应。
“谢谢您，”那声音再次真诚的道谢，旋即又问道，“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
“当然，我叫阮·梅。”
“阮·梅……我会牢牢记住的，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我说过了，不必客气，这是一笔交易，我们互不相欠，”阮梅摇了摇头，“我救你，而你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情。”
“或许在您这样伟大的人看来，这是一个公平的交易，但是对我来说，这份救命的恩情是不能用交易淡化的。”
”她显然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和阮梅继续讨论下去，于是在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后，她换了一个话题：“对了，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你想问什么？”阮梅此刻已经来到修复舱的旁边，低下头，双手在操控台上敲打着什么。
“您，应该是想要救我吧？那为何会将选择权交给我？”她问道。
两个选择，一个是以自己死去，一个是变成别人活下来。
不是每个人，都会在经历悲惨的遭遇后还打算活下去，这么长的时间，认识的亲人、朋友恐怕早已经罹难，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早已消失不见，就连自己，也只剩下一个虚无缥缈的意识，是一个孤魂野鬼。
生理性的死亡、社会性的死亡，只要前进一步，便是真正的死亡。
真的可谓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特别是在知道，活下去的方式，是变成另一个不是自己的自己之后，自灭的情绪变得更加高涨。
平心而论，在听见阮梅提供的第二个方案后，她确实犹豫了，被补全意识的自己，还会是真正的自己吗？
在那一瞬间，她对第一个选项动了心，至少，那样做，自己还能以人的身份死去，能够以“我”的概念死去。
不过对于噬界罗睺的仇恨，将她从自灭的道路上拉了回来，她要复仇，向那个高高在上的血肉怪物复仇。
阮梅停下了正在制作身体的动作，她抬头，看向修复舱中那团肉眼不可见的意识，精致的俏脸上流露出一抹温婉。
她轻轻开口，声音像是穿柳而过的清风。
“这算是我的一个习惯，对于是否要来到这个世界，我想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您……还真是温柔呢。”幸存者的意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她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温柔…呵…”阮梅嘴角微扬，发出了一声轻笑，“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评价我的人。”
怪胎、调皮、孤僻、伟大、天才、可爱、美丽、漂亮、没人性、魔鬼、疯狂……
这十八年中，从自己周围的人那里、从自己创造的生命那里、从那些对自己恭敬又忌惮甚至于恐惧的人那里，阮梅听见了太多太多的评价，但她还从未听见过这样的评价。
温柔……真是美好的两个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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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我并不在乎，生与死，都是我的课题之一。”阮梅莲步轻移，回到修复舱的前方，她看着一闪一灭的意识之光，开口说道。
“我相信对生命的渴望，本就诞生于一无所有中，而你选择死亡，证明自己是个例外，我的课题依旧能有所进展，这同样是我乐见的结果。”
幸存者的意识莞尔：“您的话，让我更加确信您是一个温柔的人了。”
“坚持己见，也是一个难得的品行。”
“好了，接下来，我会屏蔽你的知觉，不用在意，意识转移到肉体的过?里，会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痛苦，这样会好受一点。”
“要是感觉无聊的话，就好好睡一会儿吧。”
阮梅点开操控面板，上面的准备进度已经到达了百分之百。
“嗯。”意识沉沉睡去。
阮梅按下了按钮，修复液开始排出，一股吸力骤然产生，意识之光在这股力量下不断地颤抖。
接着，清脆的声响，如同玻璃杯打碎的声音，那是意识的破碎，它碎成了一片又一片晶莹剔透的宝石，一些空白的意识被释放到这堆漂浮着的宝石中。
它们逐渐靠近、彼此吞噬、吸收、同化，最后变成一个新的意识，一个完整的意识。
这就是痛疼的真相，也是新的意识，为什么是忒修斯之船的原因，将原有的一一破坏，然后在那砖瓦废墟之上，砌铸成新的。
崭新的意识体随着通道，进入到另一个维生舱中，那里，一个空壳，早已准备好接纳这份意识。
两者开始融合，维生舱的屏幕上，脑电波终于开始复苏。
片刻的等待。
沉睡在维生舱中的人，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然后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片根本看不懂且充斥着科幻韵味的布置，而透过液体与玻璃，她看见了一个人，直觉告诉她，这就是拯救了自己性命的人。
“多谢您救了我，我这是……身体，有些奇怪……”她想要道谢，想要更加贴近一点，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
“慢慢来，这是正常现象，意识与肉体之间的磨合，并非一蹴而就。”
“我现在长什么样子？”她问道。
“根据你的记忆还有你曾经的身体为蓝本，我再做了一些改动，”阮梅将一个屏幕投影到了维生舱内，“依旧是一个美丽的天环族少女。”
“这是……我？确实有些熟悉，抱歉，我已经不太记得我原来什么模样了。”她看着屏幕里的自己，既感到陌生，又觉得熟悉。
银蓝色的长发，葱翠的眼睛，湖绿色的眼底，一对小?的翅膀从脑后长出，轻轻扑扇著水流。
那是我，却又不是我。
“我想，你应该为自己取一个名字。”阮梅语气轻柔地开口说道。
“名字……”
是啊，自己确实应该取一个名字。
真正从肉体中醒过来，便能够真切的意识到一点——过去的自己，确确实实已经死掉了，如今活在这里的，只是一个拥有记忆的新生命。
一个只为杀死噬界罗睺的复仇者。
“黑卷尾。”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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