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灿说话间,扶著春红坐起来,端起一碗汤药,小心地扶著春红让她服下,又拿起一旁桌上的温茶,让她喝了点儿开水。
春红喝完药,精神稍好了些,身子靠在床头上,眼神中却透著忧虑说道:“我并非普通妓女,而是个娼妓窑姐。
我十二岁那年被逼破身接客,至今已接客五年了。长期服用避孕药,如今怕是早已失去生育能力,又有谁会娶一个不能生育的窑姐呢?”
春红所言确实是实际情况,五年来,老鸨让她频繁服用避孕药。
在清末时期,人们对避孕手段认知有限,老鸨用的大多是民间偏方,药量极大,是一种极具毁灭性的避孕方式,根本没指望她从良后能恢复生育能力。
最缺德的是用水银避孕,水银对身体伤害极大,长期服用,从良后身体很难恢复生育能力。
苏灿说道:“暂且先不说这些,你还记得家在哪里吗?明天送你回家。”
春红含泪说道:“我不记事的时候就被人贩子拐卖给妓院,根本不记得家在哪里,父齂是谁都不记得了。”
苏灿听后心中一阵酸楚,一个好好的姑娘,竟被狠心人因贪图银子祸害成这样,都是银子惹的祸。
苏灿拍了拍春红的手,安慰道:“你的命太苦了,既然走到这一步就别想那么多了。我家府上有些生意,等你伤好后去厂里上班,也能养活自己。你还年轻,以后遇到合适的男人,安个家吧。”
他们正说著,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位大夫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着药箱的学徒。
大夫走到床边,坐下为春红把脉,随后翻开她的眼皮瞧了瞧,微微点头说道:“烧已经退了些,只要按时服药,安心调养,很快便能康复。”
大夫说完,学徒将几包草药放在桌上,交代了煎药的方法和时辰。
苏灿送大夫和学徒出门后,回到病房,看着春红突然想起什么,缓缓问道:“你如今自由了,春红这个名字对你而言就是侮辱,应该改回你小时候的名字,你小时候叫什么名字?”
在苏灿看来,妓女的名字一般都会带个“春”字,春红这个名字肯定是老鸨给她起的娼妓名,象征着她窑姐的身份。
苏灿觉得她应该改回原名,以此作为走向新生的契机,希望她能与不堪的往昔彻底告别。
春红听后,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缓缓垂下眼帘,她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她极力回忆著自己的童年。
她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轻轻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几分落寞与怅惘,她说:“我那时实在太小了,被人拐卖的过程在记忆里就像一团迷雾,连自己姓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被拐卖前叫小慧。
我对自己这个名字印象格外深刻,可被卖进妓院的当天,老鸨就给我改成了春红,从那以后,残酷的现实将我的生命与过去彻底切断,别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春红说到这里,脑海中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一些小时候的画面,只是那画面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怎么也记不真切,也就是从那时起,她的人生被彻底改写。
随着年龄慢慢增长,老鸨便开始使唤她在妓院里打杂。那时她年纪小,干不了重活,每天也就是帮着洗衣服、烧火做饭、打扫卫生。
可即便如此,老鸨还总是鸡蛋里挑骨头,一刻都不让她闲着。
即便这样的日子也没能长久,春红刚满十二岁,她一直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老鸨终于露出了贪婪又丑恶的嘴脸,逼着她破身接客。
春红拚死抗拒不接客,老鸨顿时暴跳如雷,双目圆睁,脸上的横肉都跟着抖动起来。
她把春红拉进妓女受罚的房间,脱光春红身上的衣服,拿起皮鞭对着春红就是一阵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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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红被抽得蜷缩在地上,疼得大声哭喊,可老鸨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最终把她打得皮开肉绽,纵横交错的鞭痕布满了她的身子,她终究也没有答应接客。
之后,老鸨把她关进房间,每天往她伤口上撒盐。
半个月过去了,伤口一直无法痊愈,每次往她身上撒盐揉搓,都差点把她疼死。
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哪能承受这般非人的折磨?她清晰地记得,五年前答应老鸨接客的前一夜,她身上的伤已经感染了,躺在地上双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
等老鸨折腾完离开后,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撑起身子,跪在冰冷的地上,浑身止不住地哆嗦。
老鸨子残忍的手段,就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裹住,她身躯微微颤抖,撕心裂肺哭道:“爹,娘,你们为何要把我带到这个世上呀?闺女支撑不下去了,我不怕死,怕的是这永无尽头的折磨。
爹,娘,不是您闺女贱,更不是我没有骨气,是那个狠心的老婆子往死里逼我呀!她一步一步把我逼到绝路上,我的理智已经被她耗尽,只剩绝望和麻木。
从今天夜里起,您的小慧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个没了灵魂的行尸走肉,马上就要彻底沦为娼妓春红。
我敌抗过、挣扎过,可都没用,这样挣扎她迟早会把我折磨死的。
我心已冷,决定明天答应她,等伤养好了就接客,结束这没完没了的皮肉和心理折磨。
往后的人生注定要被无数男人随意践踏,可我毫无办法,只能麻木地去迎合老鸨子,从这如地狱的折磨中寻得一丝解脱,我此刻才真切体会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半月来我每天都在挣扎的血和泪中煎熬,我已经走到了人生绝望的极限,我只能违心答应她像鬼一样活着,沉沦与智慧烟花之地,做男人的肉体工具,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春红逐渐从回忆中回到现实,五年前绝望中那段话她一生都忘不了,想到这里泪水簌簌落下,她空洞的眼神望向苏灿,声音里满是疲惫与绝望,含泪说道:“我儿时那个纯洁无瑕的小慧早死了,我五年来被无数男人糟蹋,根本不配小慧那个名字,更不想玷污爹娘当初给我取的名字。”
春红这些年在青楼,尊严被嫖客肆意践踏,人格被无情碾碎,微微摇头继续说道:“暂时不改名字了,即使改名又能如何。
从青楼里走出来的女人,就像被众人推倒的小树,永远都扶不起来,任我在世间如何挣扎,如何清白,在旁人眼里我永远是个低贱的青楼窑姐,没有道德底线的贱女人,我一生横竖就这样了,扶不起来就不扶了,破罐子破摔又能如何,再摔也是个破罐子,又能烂到哪里去。”
春红所言句句属实,一个从青楼走出来的女子,注定要被流言蜚语裹挟,走过去背后总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尖锐的手指戳向她的脊梁,甚至会骂她“窑姐”“烂货”……
女人一旦走到这一步,如同深陷烂泥潭越挣扎陷得越深,脱身谈何容易?这也难怪她会有“破罐子破摔”的念头,说得确切些,就是在残酷现实的重压下自暴自弃。
春红抬手擦干眼泪继续说道:“即使改名也要等待嫁人时,随我丈夫的姓氏改名,我应该有自己的姓氏。”
苏灿听完春红的遭遇心中一阵揪痛,眼眶再度泛红。
他坐到春红身边,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说道:“别这么说,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好姑娘,你不必须在意别人的看法,你就是你,不为任何人活,只为自己活着,你懂吗?
另外,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不是你的错,是金钱和人性的丑恶所致,也是这个时代的悲哀,你别把那些污点都往自己身上揽。
改名字是你人生的开始,也是你自由的象征,彻底抛开过去强加在你身上的娼妓枷锁,你应该拥有自己新的人生,你和其他女性一样,值得被尊重、被爱与呵护。”
春红听后哭了,哭着说道:“身边的人,真的会把我当成一个正常的女人看待吗?”
苏灿坚定地说道:“任何事都有过渡阶段,这方面需要时间,相信我,十年河东十年西,凡事都要靠自己,听话,快躺下睡会儿吧!”
春红点点,苏灿扶她躺下,在炭火炉里又加了几块炭,然后趴在床边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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