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摄政王府的路上,夕颜蜷缩在车厢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染血的袖口。
车厢内异常的安静,唯余车轮压到碎石上,发出的细碎声响。
借着车厢案几上的烛火,夕颜偷偷打量身旁的男人。
自出宫后,萧南晏便闭眸假寐,冷峻的轮廓,在摇曳的灯影下竟有些许魅惑。
夕颜盯着他沉静的侧颜,微微怔忡。
萧南晏确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他的母亲苏纤柔是当年的燕都第一美人,萧南晏的眉眼像极了他的母亲,面若冠玉,眉眼如墨,挺鼻薄唇,明明生得一副惑世容貌,可是,那双瞳仁却如浸在寒泉中的黑曜石,明明灭灭间尽是孤月悬空的冷冽。
这会,他藏起了锋?霜剑般的眸子,线条柔和了不少。
似是察觉到夕颜的注视,萧南晏缓缓睁开眼,眸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缓缓下移,如淬了冰的利刃,直直钉在她掌心的帕子上:
“伤口很痛?”
夕颜没想到他忽然醒来,身子一颤:
“还……还好!”
“既然不痛,还攥著这东西做什么!”
夕颜微怔,却见萧南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剧痛袭来的瞬间,裹着伤口的帕子已被大力扯下,带着血珠飞向车外!
月光透过雕花车窗,在他侧脸投下森冷阴影:
“险些败露身份,就该尝点苦头!”
他的动作太过粗暴,再次扯破了伤口,鲜血顺着指尖滑落,滴在她的白裙上,绽开朵朵红梅。
夕颜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紧咬红唇,握紧了拳头:
“奴婢行事不周,还请王爷恕罪!”
萧南晏俯身逼近,长指挑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忽然低笑出声:
“本王倒不知,颜颜素来清冷,面对赫连枫之时,竟是那般的,楚楚可怜!”
随之,他的大手缓缓向下,握住她的柔荑,指尖重重碾过掌心伤口:
“算是有本事的,能惹得一国太子,要为你一个婢子亲自包扎!”
他的大手冰凉,冷得她浑身一颤:
”王爷,并非如此!那太子分明是想要趁机查验奴婢手上的伤口,奴婢若是闪躲避让,他一定会对奴婢产生怀疑。”
萧南晏眸中寒芒更盛:
“你以为,他现在就不怀疑么?”
“可是,就算他怀疑,没有证据,也不敢公然扣留摄政王府之人。”
萧南晏微微松手,长指在她光滑的手背上摩挲:
“还算聪明!其实,杀死徐敬贞,并不急于一时。你可知,本王为何非要你在今日刺杀于他?”
萧南晏所说,也是夕颜心之所想。
杀了徐敬贞,确实可以引发两国之乱,但是,可以在徐敬贞返回南昭的路途中劫杀,风险更小,成功的机率更大。
徐敬贞无论是死在皇宫之内,还是死在沿路之上,只要在天启境内遇刺,天启也难辞其咎。
可是,萧南晏偏偏命她在这戒备森严的皇宫之内,众目睽睽之下行凶,确是匪夷所思。
萧南晏冷冷一笑,眸中刹那腥红:
“怕是赫连琮自己也忘了,他在紫宸殿内大宴群臣,满心满喜地庆贺自己的五十寿诞,接受朝臣祝福之际,可曾忆起,今日亦是他曾经结拜兄弟的忌日?”
夕颜迅速抬眸,一脸震惊之色。
她知道,萧南晏口中赫连琮的那位结拜兄弟,便是他的父王萧北承!
原来,今天,竟是老王爷的忌日!
”八年前的今日,父王惨死在忻州战场之上,他是中了楚殇独门秘制的幽蓝蚀骨殇。楚殇已死在本王的剑下,他的主子赫连琮,凭什么还活着坐拥江山?”
萧南晏的声音低沉,透著蚀骨的恨意,在这密闭的车厢内回荡。
“杀人夺权者,怎配再坐在那把龙椅之上!”
夕颜的心中,却是翻江倒海,极度震撼。
与萧南晏主仆八年,她虽一直听命于他,却对萧氏与赫连皇族之间的恩怨并不知晓。
她还道萧南晏只是野心勃勃,想要吞并赫连皇权,取而代之。
原来,这其中竟藏着诸多的隐情。
夕颜亦想不到,今日的萧南晏,竟然对一个小小婢子,袒露心声:
“王爷,您为何……对奴婢讲这些?”
萧南晏忽然大笑,笑声中满是悲凉与孤寂:
“为何?因为这世上,已经无人记得父王这个人,无人在乎他的冤屈!夕颜,你是本王的人,便永远逃不掉,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夕颜只觉得喉间发紧。
“本王就是要让赫连琮把喜事过成丧事,让他在寿宴上目睹血案,让他今日每吃一口珍馐,每尝一滴美酒,都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夕颜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原来,萧南晏逼她在寿宴上顶着巨大风险杀人,只是想让赫连琮的生辰过不安生而已。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问出了,压在心底一整晚的那句话:
“王爷,若是今日事情败露,您可会救奴婢不死?”
“不会!”
萧南晏回答得没有点犹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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