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之上的对战在按下暂停键后,迟迟不曾被触碰过“开始”。
似乎风也在这里停息。
奇犽四下环视一圈,嘴角勾起,将手插进衣兜,闲适地迈步——仿佛这里不是擂台,而是公园供游客散步的小路。
一步,一步……
即使他的姿态十分随意,脸上还带着笑意,步伐却像是叩在观众的心间,不仅是他,场上的所有观众都在期待,可能出现在下一刻的、能够炸出无限绚烂烟火的交锋。
谁说猎人一直是猎人,猎物一直是猎物呢?
骤然之间——
奇犽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拧身,在他身侧,祈舟的身影划过,带起地面的烟尘。
祈舟后撤步闪过奇犽的手刀,那股在一瞬间内爆发的力量让他的鞋底在擂台上拉出一道焦痕,一直延伸到几米之外。
奇犽歪头。
他的手臂垂下来,手臂上沾满了殷红——既混杂着祈舟挡下他攻势后留下的伤痕,也混杂着手刀划破祈舟皮肤时沾染的鲜血。
又是一瞬,他脚下一踢地面,留下一个脚印,而他的身影,已经追着祈舟而去,仅仅一息,已经出现在祈舟身侧。
他笑着,伸腿成鞭,以违反关节限度的角度扫向祈舟侧腹。
观众席爆发的惊呼在抵达擂台上的两人身侧时,已然被破空的腿风切成碎片。
祈舟已然退无可退,但他的目光却依然不见慌乱。
“祈舟哥,还是太慢了啊。”他一边说著,无视腿骨裂纹,在腿鞭被格挡的瞬间,五指成刃探向祈舟毫无防备的咽喉。
下一秒,他的动作突然静止,如按下了暂停键的傀儡。
他的右手微不可察地抽搐两下,之间锋利的长甲倒映出凛冽的冷光。
银发孩童慢慢抬头,“看”向祈舟。原本在灯光下无比闪耀的瞳孔,弥漫出一片无光的惨白。
铺天盖地的念压朝着擂台上涌来。
祈舟骤然拧头,世界在他眼中灰暗一片,唯独擂台之上的某一席位,那处爆发出的念亮得耀眼,也黑的耀眼。
之所以能感受到念压,是因为他的一只眼眸已然毫无预兆地变为银蓝。
接着,祈舟对上了擂台之上,伊尔迷空洞的眼睛。
在他身前,奇犽在喃喃自语。
在奇犽的视野中,某种莫名的东西将他的世界染成一片血红——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中破壳而出,告诉他,他不需要朋友,只能相信家人。
杀了……他,杀了他。
……
伊尔迷垂落的发丝遮住右眼。
若非他自然下垂的指尖在一瞬做出投射念针的动作,又在一瞬收住,几乎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波动。
在被迫和擂台上的白发少年对视的瞬间,那股不可名状的恐惧再度弥漫,如附骨之疽般将他笼罩。
比他得知家里的弟弟在一瞬间让相隔数千里的几人在瞬间扭曲成藤蔓的样子死去时,那种黏在骨髓里的寒意还要刺骨。
令人极度不爽,也令人……极度恐惧。
哪怕伊尔迷不愿意承认。
作为揍敌客家族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的兄长,他有义务规范这名天才走上应有之路。
所以,他不喜欢小奇交无关紧要的朋友,不喜欢小奇将心思分给莫名其妙的人,不喜欢小奇朝着家人以外的人展露笑容。
更何况这个人本身就带着不可预知的威胁。
他原本想试试看能否让小奇在一瞬间杀掉他,一劳永逸的解决麻烦,反正擂台上出条人命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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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旅团的报复或许麻烦,但相比较解决掉可能缠上来的大麻烦,代价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眼下的情况……
似乎不妙。
那个怪物,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伊尔迷慢慢站起身。
……
一滴冷汗沿着祈舟的额角滑落。
在他的面前,奇犽睁著木然的眼睛。像是在看自己,又像是……在看自己身后的炼狱。
封念在一瞬间消融,如同炭火点触春日里封住泉眼的薄冰般。念从身体的每个缝隙中涌出,汇聚,在经脉间奔涌,冲破一切桎梏——
奇犽的指尖划破时空,带来无声的蜂鸣。
杀意勾起了孩童在之前的十分钟里被压制的杀戮本能,此刻对于他而言,唯有鲜血可以慰藉曾经经受的痛苦,唯有死?才能得到来自“家人”奖励的……“爱”?
只是,他的指刃被祈舟挡了下来。
在过去二十多天里不懈锻炼的身体,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
二十天特训让肌肉记忆深入骨髓,此刻被念力激发的神经反射,终于追得上被揍敌客家族精心培养的杀戮兵器的速度。
祈舟抬手,握住奇犽的手腕。
看上去轻松惬意,但无人知道,祈舟在这瞬间爆发出多么强大的力量。
奇犽泛著冷光的指刃在灯下闪光,耳畔是观众海啸般的欢呼声,折射成扭曲的嗡鸣灌入耳膜。
祈舟一边与奇犽较力,一边冷冷地看向他,或者说,看向从观众席朝擂台缓步走来的伊尔迷。
“我们认输了。”
他轻声开口。
伴随着他的话,奇犽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力量,软倒下去。
……
祈舟无视了周围的喝彩与喝倒彩的声音,也无视了主持人与裁判的判决,他目视奇犽被伊尔迷抱着,从选手通道离开的背影,微不可察地攥紧了拳头。
伊尔迷离开时,与祈舟对视,全黑的瞳中似乎埋藏着无边的恶意,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一般纯粹。
祈舟目视伊尔迷的背影离开。
一股怒火缓缓涌上心间。
不光是因为自己,更是因为奇犽。
他知道奇犽想与自己堂堂正正地打一场,胜或负都只是战斗的余味毫无意义。
在这纯粹的较量里,他只需要像个正常的小孩一样好好玩一场,不需要履行什么杀手的义务,更不需要完成什么该死的目标。
但他的哥哥,他的家人,只将他当做“傀儡”。
不需要在意傀儡的想法,不需要在意傀儡的情感,只是在需要傀儡杀人时,轻描淡写地按下开关——
“嘣”。
所有围绕在傀儡周围的人,都在为傀儡砍下人头而欢呼,但无人在意,傀儡落下的眼泪。
祈舟浅浅地吐出一口气。
他揉了揉拳头,转身。
他依然没有忘记伊尔迷离开前看向自己的那一眼。
杀手的恶意并不需要过多的描述,已然显而易见。
或许这场擂台赛的余韵还没有完全消散,他需要……早做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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