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尘埃落定(1 / 1)

那边厢,云楚璧遥遥唤了一声,“阿音——”

石音一勾唇角,“看起来,我这边好像还不能陪你玩了。”她反手念起剑诀,平阅派剑势主防守,就算是烈冉剑再怎么攻势迅猛,也没办法这么快突破这一层剑气结界。

幸存剑和沉凌剑双双指向方知姌腰侧,她顿觉不好,急忙闪避开来,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两人,恶狠狠地,“你们到底,还是不顾及任何的旧时情意,我对你们有过一丝一毫的不好吗?”

“知姌,你先停下。”

“都是说的好听。”

“方知姌,你听我说!”

“全都是说得好听!”

方知姌情绪波动太厉害,连带着内力回流更加难受,除了源源不断往外攻击带出剑气,再也没有任何纾解的法子,她整个人如同火烧,见谁都是恨的,见谁都是恨自己的。

天地间,居然自己一隅藏身之地都没有。

“怎么?”云楚璧与石音背对背站好,就有源源不断的人继续往上冲,也不管到底是不是和她有恩怨过节,仿佛只是为了完成这件事情,而去伤害这样的一个人。

“神智已经不清,再这样下去,迟早连救都没得救。阿音!”云楚璧摇摇头,就见石音游龙一般拨开那么多人,再次到了方知姌的面前。

方知姌长发散乱,整个人已经神志不清,天地黯然无光,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不想看到,而在这时,却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来,在她不远处的距离,带了一丝颤抖,一丝试探。

石音说,“姐姐。”

那一瞬间似乎连剑怎么挥舞都忘记了,念晚剑本来越来越猛烈的攻势如同突如其来的雨过天晴,第一束阳光将重重乌云拨开,终于得见天光,而阳光所到之处,就这么开了一朵艳丽却不明媚的花朵。

“……婉儿?”方知姌茫然的环顾四周,她在寻找声音的来源,“婉儿,婉儿?你还在?你在哪?我为什么寻不到你。”

一声声凄厉的诘问,听得石音如同被什么东西挠了心肝,难受得紧,声音哽在喉头,再也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就在猜,这个时候,方知姌觉得天地茫茫再无人可依托,唯一能够有所希冀的便是那妹妹,诚然,她已经死了,但方知姌寻寻觅觅这么多年,怕也是没放弃,不见尸骨还是不愿意承认。

扑通一声,念晚剑与冰冷的地面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披头散发的姑娘跪坐在地上,将那一张脸埋在手中,痛哭不止,“婉儿,为什么你不在啊?这么多年我活的多痛苦多难过你晓得吗?你晓得吗!”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那一声这一辈子都盼不来的姐姐,终于成了压垮她的最重要一环,所有的愤懑委屈终于有了发泄口,滔天洪水澎湃而出,就这么任由它淹没自己。

石音一步一步走过去,慢慢蹲在那个哭的全身都在颤抖的姑娘身边,伸手摸了摸她已经染血的长发,“那一日你跟我说的,到底还是假的吧。”

你这一辈子,怎么就不肯实诚呢?方知姌。

石音伸手的同时,暗无天日的十方坞顶上终于露出了一缕阳光,几乎所有人身上都带了血迹,萧淮初一柄镜启剑连同罗书漠护住了无辜人的性命,得见天日的时候,彼此脸上都是化不开的哀愁。

这场闹剧终于得以收尾。

说来可笑,都说方知姌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那个生下来就该死的妹妹方知婉,甚至连要寻她的尸骨都是为了给自己的父亲洗刷冤屈,分明没把她当自家人。

然而在这种混沌状态之下,唯有一声“姐姐”能让她清明过来。

方知姌果然还是嘴太硬了些,这样的人难免会吃更多的苦。

萧淮初走过来的时候脸色十分不好,看着石音上上下下打量半晌,终究叹了口气,“你方才,叫方知姌什么?”

石音扯了扯嘴角,看着被人半搀扶半押解的方知姌,内心涌上来苦涩的感觉,“我只是随口试试的,之前听过她将方烟若的事情,没想到这么有效果。”

萧淮初那一张脸分明在听到方烟若三个字的时候更加白了白,石音有些担忧他,上前两步关切道,“师兄,你还好吧?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

“我知道。”萧淮初打断了她的话,抬起手的时候明显乏力了很多,他是真的怕,刚刚那样暗无天日的景象,像极了三年前的那一天,不过那一日的火光更加骇人,站在中央的姑娘到死都不曾形容狼狈。

那样不羁,那样不屈服的一个姑娘啊。

萧淮初眼神暗了暗,石音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总觉得他是在透过自己看着另一个人,还没等她问出口,萧淮初就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师兄。”石音张张口,“方知姌会怎么样?”

萧淮初看着神色各异的武林正道,摇摇头,“不晓得,或许能活下来,也或许不能,但愿这个时候三年前的四方阵功绩还能救她一命。”顿了顿,“但怕是,现在所有人最关心的,并不是她的死活。”

他落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白衣在风中摇曳恣肆,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石音琢磨了片刻他这句话,终究探究出一二意思,目光慢慢落到正中央的,那个代表了武林盟主的位置上。

现在所有人最关心的当然不是方知姌的死活,说到底,墨梵城被灭成这个样子,再拿这件事情说事已经没有意义了,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借口拉方知姌下来,正正当当的拉方知姌下来。

所以顾则煦才这么卖力,这么不择手段,这么凶狠,恨不得置她于死地。

她叹了口气,转过身的时候看到那里还矗立着一个人,她皱皱眉,端起严肃的模样,慢慢走过去,安祁的表情都是僵的,不知道在那里已经站了多久,看了多久了。

“安祁,我知道你恨方知姌,恨方氏一族。”石音有些失望,“但你进平阅派这么久,难道平阅派的门风就半点没有改变你?这样出阴招,未免太过于给平阅派丢人了。”

安祁扯扯嘴角,“师姑,师父光明磊落,有‘白衣临风,公子无尘’之称,罗书漠侠义心肠,潇洒于人世间,但都是因为他们心里没有恨。”

石音目光盯住他的眸子,那里带了一丝这个年纪的人不该有的老成和城府,她忽然觉得这个少年她也不曾清楚的认识过,“你说实话,你早就知道我要找的是什么了,对不对?”

“说这些没什么意思了吧。”安祁嘻嘻一笑,“无论如何,我只是想报仇,方知姌一死,方氏一族就没有人了,这样我也没有什么旁的事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安祁定定道,“不过师姑,我可以对天起誓,我对你从来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害人之心,你对我的好,我都会记在心里。”

石音喟然,声音仿佛一株随风飘散的蒲公英,风一吹就散了,“你用不着对天起誓,安祁,你对你自己的心起誓就好,若你问心无愧,那么将来承受任何因果,你都是受得起的。”

“我自然受得起。”安祁的声音被她抛在身后,她不想去听,也不想去看,就连安祁都开始算计,这个少年心思城府居然她都没摸透过。

一种深沉的挫败感席卷了她全身,她关了房门,倒在榻上什么都不想动,任由衣服上存留的血腥气,将她卷入浮浮沉沉的梦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