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直径四英尺的椴树已经走完了它的生命旅程。但它的死亡却是非常慷慨大方,给出了三条信息:它是同类树中长得最大的;它的孩子们都已长大;树干的心脏已经完全空了。结束它生命的那股寒风拦腰把它劈成了两半,露出了一个很大的树洞,那应该是它的心脏,形成了一个狭长的树洞,现在这个树洞完全暴露在阳光下。一只山猫正要为它即将出生的孩子寻找一个能够遮蔽风雨的地方时,它一看见这个长木洞,知道这就是一个理想的家。

这只山猫老了,变得憔悴了,因为今年山猫的日子过的很苦。去年秋天,野兔当中流行瘟疫,可供山猫追逐的野兔并不多;冬天的积雪和突如其来的冰冻几乎要了所有松鸡的命;接下来又是漫长而阴雨连绵的春季,仅有的小松鸡没活几天就被淹死了,池塘里和小溪里涨满了雨水,连鱼儿和青蛙都能从容地逃脱山猫全副武装的爪子。这只山猫妈妈的生活和它的同类相比也好不到那里去。

那些小家伙们还没有出生之前就注定要饿得半死,因为它们占了山猫妈妈的大部分时间,以至于它根本没有时间去为它们寻找食物。

北方的野兔是山猫喜欢的食物。如果是往年,这只山猫一天之内可以捕捉到五十只兔子,但是今年这个季节它连一只兔子都没有见到。这场瘟疫真的是厉害。

一天,山猫追捕一只红毛松鼠。这只松鼠钻进了一个树洞,山猫进去后才发现这是一个陷阱。第二天,一条散发着恶臭味儿的黑蛇就是它们唯一的食物。还有一天,山猫一无所获,那些可怜的小家伙们为吃不到天然的食物,喝不到水围着它呜咽。有一天,山猫看到了一只庞大的黑色动物,这只动物身上有一股不舒服却又熟悉的气味儿,那是豪猪。山猫悄悄地,迅猛地扑了过去进行偷袭,但只击中了豪猪的鼻子。豪猪低着头,用它的尾巴扫了过来。母山猫被豪猪尖锐的小标枪扎了十多处,它只得用自己的牙齿把那些刺先拔掉,因为几年前它已经领教过豪猪的厉害,现在只是因为生活所迫,才使它再次冒险去袭击一只豪猪。

那天,山猫只逮着了一只青蛙。第二天,它来到了更远的森林里,艰苦地到处去寻找食物。这时,一种奇怪而又陌生的叫声引起了它的注意。于是它小心翼翼地顺着风向这个声音靠近,一阵阵从未闻到过的气味扑面而来,同时还有一些更奇怪的声音向它这边传了过来。母山猫来到深林的一块空地时,响亮而清晰的声音再次滚雷般地响了起来。原来空地中央有两个巨大无比的麝鼠窝或是海狸鼠窝,这些窝远比它以前曾经见过的最大的窝还要大得多。这些窝的一部份是用木头搭建的,没有建在池塘中,而是建一个干燥的小圆坡上。许多松鸡,或者说,像松鸡一样的鸟儿,正漫步在这些窝周围,不过它们的个头要比松鸡略大一些,而且颜色各不相同,红的、黄的,还有白的。

山猫顿时心奋得颤抖起来,这种情形若是放在人的身上应该叫做心情紧张。食物——食物——丰富充裕的食物。这个老的女猎手压低了身体,胸膛贴近地面,胳膊肘向上,慢慢潜行,这是最精明、最敏锐的潜行。它要不惜一切代价抓到一只松鸡。现在什么技巧都可以使用,不能有一点闪失,哪怕是花费几个小时,甚者一整天时间也在所不惜。它一定要在鸟儿没有逃走之前接近它们,并捕获一只。

从木头棚子到大老鼠窝只有几米远的距离,那么短的距离它却爬了一个小时。从树桩到灌木,从原木到草丛,它悄无声息地潜行,像一个压扁了的东西在移动。那些松鸡并没有注意到它,还在四处觅食,这时,那只最大的发出了银铃般的叫声,这叫声正和它最初听到叫声一样。

忽然它们似乎感觉到了危险,不过它们在等待了很久之后,恐惧又消除了。现在那些松鸡已经近在咫尺了。山猫紧张得颤抖起来,似乎它那颗猎捕的心和饥饿的胃都等不及了。它的目光集中在一只不算最近的白色松鸡上,好像它被那颜色深深地吸引住了。

鼠窝四周是一片空地,窝的外面长着很高的杂草,还有一些散落的树桩。那只白色的鸟儿正在杂草里闲逛,那只大嗓门的红色鸟儿飞到了鼠窝上,像刚才一样唱起了歌。母山猫把身体压得更低了。那歌声似乎在报警,然而并非如此,那只白色的鸟儿依然在那儿,透过杂草可以看到鸟儿闪烁的羽毛。现在前面还有一块空地。女猎手紧贴在地面,把自己扁得像一张空皮囊,在一根和它脖子一样粗的木头后面的地面上,缓慢地,悄悄地向前爬行。倘若能够进到小树林里,就一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进杂草丛里,那样离猎物就更近了,只要用力一跃就可以捉住一只鸟儿。它现在都能闻到它们的味儿——肥美的、生命强劲的味儿,是一种血与肉的味儿,这使它兴奋不已,两眼发光。

那些松鸡仍然在安详地四处寻食。有一只松鸡飞到了高顶上,但是那只白色的鸟儿依然停留在原地。有五只松鸡在缓慢地移动着脚步。那只白色的鸟儿十分耀眼。山猫躲进了杂草后面,测量着距离,试探落脚点,摆动它的后退扫开一些落下的断枝,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扑了过去,那只白色鸟儿还没有意识到什么是死亡,就已经死了。它白色的身影坠落了,显然是山猫那敏捷的动作和致命的打击结束了这一切。在其它鸟儿还没有看清敌人或起飞之前,母山猫已经叼着那只蠕动着的白色鸟儿离去了。

山猫忍不住吼叫起来,流露出凶残与兴奋之情,飞快地跑进了森林,像蜜蜂一样飞快地朝家奔去。就在捕获物温热的身体停止了最后一丝颤抖时,前面突然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山猫连忙跳到一根木头上。猎物的翅膀正好挡着它的眼睛,于是,它放下嘴里的鸟儿,将它牢牢地抓在一只手中。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灌木丛弯下腰来,一个男孩走入了视线。老山猫认得他,也憎恨他这样的人。它曾在夜里观察过他们,跟踪过他们,被他们追杀过,也被他们打伤过。他们对视了一会儿,山猫咆哮着发出了警告,那同时也是一种挑战和蔑视,然后,它抓起鸟儿从木头上跳入了隐蔽的灌木丛。离家还有一两里路,山猫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吃这只猎物,一直到阳光照耀的开阔地和那颗大椴树出现在眼前。接着,响起了“噗噗”的低叫声,小猫们同它们的妈咪一起狂欢着享用了一顿最精致和最丰盛的大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