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加里德布之谜[1](1 / 1)

本故事或许个喜剧,或许是个悲剧。它使一个人失去理智,使我流血受伤,同时使另外一个人受到了法律制裁。不过,其中一定充满了喜剧因素。那好啊,究竟是怎么个情况,您自己来做出判断吧。

我把那个日子记得真真切切,因为就是在那个月,福尔摩斯拒绝接受因功被授予爵士头衔,此事我日后或许会加以描述。我只是略微提及此事,因为本人作为合作者和受到信任的人,必须格外谨慎,避免冒失从事。不过,我要重复一句,这事使我能够确定那个日期,即1902年6月下旬,南非战争[2]结束后不久。福尔摩斯在**一连躺了几天,不过这是他时常有的习惯[3],但是,他那天上午现身了,手上拿着大页纸的文件,严肃的灰眼睛里流露出诙谐的神情。

“有个机会,你可以挣到点钱,华生朋友,”他说,“你听说过加里德布这个姓吗?”

我实话实说,没有听说过。

“那好,如果你能够找到一个姓加里德布的,钱就来了。”

“为什么呢?”

“啊,说来话长——而且也有点古怪离奇。我看,在我们探寻人性复杂性的过程当中,还没有遇上比这更加奇特的事情。那个人马上就会来接受我们的询问,所以,在他到达之前,我不准备多谈这件事情。但是,这个姓氏我们需要查阅一下。”

电话号码簿就放在我身边的桌子上,我翻开看看,但并不抱什么希望。不过,令我感到惊讶的是,那个不可思议的姓氏竟然赫然显现在其相应的位置上。我得意扬扬地欢呼了一声。

“你来看,福尔摩斯!在这儿呢!”

福尔摩斯从我手上拿过电话号码簿。

“N.加里德布,”他口里念着,“西区小赖德街一百三十六号。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亲爱的华生,这是那个人自己。他写来的信上就是这个地址。我们需要找到另外一个加里德布来同他相配。”

赫德森太太端着上面放了名片的托盘进来了。我拿起名片,瞟了一眼。

“啊,这个就是!”我惊讶地大叫了起来,“这是一个名字不相同的,是约翰·加里德布,执业律师,家住美国堪萨斯州[4]穆尔维尔。”

福尔摩斯一边看名片,一边微笑着。“恐怕你还得再找一个才行,华生,”他说,“这位先生也已经算在里面了,不过我肯定没有预料到今天上午就可以见到他。不过,他可以告诉我们很多我们想要知道的信息。”

片刻之后,他进了房间。执业律师约翰·加里德布先生个头不高,身体强健,圆圆的脸庞,充满活力,修饰得很干净,是许多美国律师特有的模样。他总体上的形象是滚瓜溜圆,且稚气未脱,所以,他给人的印象是一个脸上堆着笑容的年轻人的形象。不过,他的眼睛很会吸引人。我极少看到过有哪个人长着一双如此能够鲜明反映出内心世界的眼睛,如此炯炯有神,如此机智敏锐,如此迅速地反映出每一点思想的变化。他说话带美国腔,但并不怪腔怪调。

“是福尔摩斯先生吗?”他问了一声,目光从我们之中的一个身上移到另一个身上,“啊,是的!您跟照片是一样的,先生,我可以这么说。我相信您已经收到了一封与我同姓的纳森·加里德布先生写的信,对吧?”

“请坐吧,”夏洛克·福尔摩斯说,“我想,我们有很多情况要加以讨论的。”他说着拿起了一沓大开纸,“毫无疑问,您是约翰·加里德布先生在这份文字中提到的人。但可以肯定,您在英国已经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对吧?”

“您为何要说这个,福尔摩斯先生?”我仿佛从那双表情丰富的眼睛里看到了突如其来的疑惑。

“因为您全身的衣着都是英国式的。”

加里德布先生挤出可笑声。“我在书上看到过您的计谋,福尔摩斯先生,但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您计谋实施的对象。您从哪儿看出来的?”

“您外衣肩膀的裁剪式样,靴子的前尖——谁还有什么疑问吗?”

“行啊,行啊,我压根儿没有想到自己是一个这么惹眼的大不列颠人,但是,业务上的事情让我在一段时间之前来到了这儿,所以说,正如您说的,我的衣着几乎清一色是伦敦货。不过,我猜想,您的时间是很宝贵的,我们见面可不是来谈论我的袜子式样的。开始谈谈您手上拿着的那份材料,怎么样?”

福尔摩斯在某一点上把我们的客人弄得心里不爽了,因为他那滚瓜溜圆的脸上出现了不那么友好的表情。

“耐心点!耐心点,加里德布先生!”我朋友用安慰的口气说,“华生医生会告诉您的,有时候,我的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到头来跟正题是有关系的。但是,纳森·加里德布先生为何没有同您一道来啊?”

“他为何要把您牵扯进这件事情当中来?”我们的客人问了一声,突然冒起火来,“这事跟您有何瓜葛?这是两位绅士之间涉及业务上的一点事情,而他们当中一方竟然需要请什么侦探!今天上午我看见了他,而他告诉了我,他对我玩了这么个愚蠢的小心眼,所以,因为这一点我就到这儿来了。但是,同时,我对此感到很不爽。”

“这丝毫无损于您的形象,加里德布先生,他纯粹就是出于一腔热情要实现您的目的——按照我的理解,这个目的对你们双方都至关重要。他知道,我有办法弄到信息,因此,他来求助于我,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们客人愤怒的面容慢慢地舒展了。

“行啊,那倒是另一回事了,”他说,“我上午去见他,他告诉我说,他已经请了个侦探,当时,我只是问了一下您的地址,直接就过来了。我不想让警方插手私人的事情。但是,如果您同意只是帮助我们找到那个人,那也就无妨了。”

“对啊,事情就是这样的,”福尔摩斯说,“而现在吧,先生,既然您到这儿来了,我们最好还是听听您自己叙述吧。我的这位朋友对于细节一点都不知道。”

加里德布先生用不是那么友好的神情盯着我看。

“他有必要知道吗?”他问了一声。

“我们通常是两人一道工作的。”

“那行,那藏着掖着也就再没有理由了。我尽可能言简意赅地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是从堪萨斯来的,我也就没有必要向你们解释,谁是亚历山大·汉米尔顿·加里德布了。他靠经营房地产挣钱发了家,后来在芝加哥搞小麦仓储也挣了钱,但是,他把钱用在了购买大片土地上,土地在道奇堡以西沿着阿肯色河[5]一带,抵得上你们一个郡那么大。那全是牧场、林地、耕地,还有可开矿的土地,凡是人能够挣到钱的土地他都拥有。

“他无儿无女,也无亲无故——或者,即便有,我也从未听说过。但是,他对自己奇特怪异的姓氏感到自豪。于是,我们这就凑到一块儿了。我在托皮卡[6]从事法律职业。一天,有位老人上门来找我,由于遇上了与他同姓的人,简直高兴得不亦乐乎。他有一个癖好,一定要设法寻找,看看世界上是否还有更多姓加里德布的人。‘请给我再找一个!’他说。我告诉他说,自己很忙,没有时间东奔西跑,满世界去寻找姓加里德布的人。‘无论如何,’他说,‘如果情况按照我的设计发展,您就一定会那样去做。’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但正如我很快发现的那样,他说的话是很认真的。

“因为他说过那话之后,一年之内就去世了,还留有一份遗嘱。那可是堪萨斯有史以来最古怪离奇的遗嘱啊。他的遗产分为三份,我可以享有其中一份,条件是,我要寻找到两个加里德布来分享另外的遗产。每份遗产五百万美元整,但是,除非我们三人站到了一块儿,否则谁也拿不走分文。

“这可是个天赐良机啊,我于是搁置下律师业务,开始着手寻找加里德布。在美国没有找到一个。我像一把梳子似的梳了个遍,但一个加里德布也没有找到。然后,我就来到贵国试试,毫无疑问,伦敦的电话号码簿上有这个姓氏。两天前,我去找过他了,把事情的原委解释给他听。但是,他和我一样孑然一身,有几个女亲属,但没有男的。遗嘱上面说要三个成年男性。所以你们看,这还差一个呢,而如果你们能够帮助找到那一个,我会给报酬的[7]。”

“行啊,华生,”福尔摩斯面带微笑说,“我说了这事有点古怪离奇,对不对?先生,我看啊,这事最好在报纸上的寻人栏里登则启事。”

“我登过了,福尔摩斯先生,毫无回应。”

“天哪!那行,这确实是个古怪的小问题啊。我有空的时候留意一下看看。啊,对啦,说起来很巧,您是从托皮卡来的,我先前有个书信来往的朋友——现在去世了——是赖桑德·斯塔尔老博士,他1890年是那儿的市长。”

“大名鼎鼎的斯塔尔老博士!”我们的客人说,“他至今备受人们爱戴。行啊,福尔摩斯先生,我看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向你们报告,让你们知道我们进展的情况。”承诺了这一声之后,我们的美国客人鞠了个躬便告辞了。

福尔摩斯点燃了烟斗,坐了一阵子,脸上笑容怪怪的。

“嗯?”临了,我提出疑问。

“我感到奇怪,华生——只是感到奇怪!”

“针对什么?”

福尔摩斯从嘴里取出烟斗。

“我感到奇怪,华生,此人扯了这么一大堆谎到底是何居心。我都差不多要这样问他了——因为很多时候,不顾及情面便单刀直入是最管用的策略——但我还是决定,让他自己觉得,他已经糊弄住了我们。跑出了这么个人,英国上衣的胳膊肘处都磨损了,裤子的膝盖处皱巴巴的,怕是穿了有一年了,然而,根据那份文字的叙述和他本人的叙述,说是什么美国本土人,最近刚到伦敦来的。报纸的寻人栏里根本没有什么启事。你知道的,我不会放过那儿的任何信息。那儿是我最喜爱捕捉鸟儿的去处,这么样的一只野鸡我是绝不会忽略的。我压根儿就不认识什么托皮卡的赖桑德·斯塔尔博士。试一下就知道他是假的。我觉得,这家伙确实是个美国人,只不过在伦敦多年并没有使他的口音发生变化罢了。他玩弄的是什么把戏,装模作样地寻找加里德布,其动机何在?这值得我们注意,因为假如此人是个流氓无赖,那他一定是个内心复杂而且头脑精明的主儿。我们现在必须弄清楚,另外那个是不是也是个冒牌货。给他打个电话吧,华生。”

我接通了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个微弱而又发颤的声音。

“是的,是的,我是纳森·加里德布。福尔摩斯先生在吗?我很想同福尔摩斯先生说几句话。”

我朋友接过电话听筒,我听到了平常那种不连贯的对话。

“是的,他来过这儿了。我知道,您不认识他——多长时间了?——只有两天!——是的,是的,当然,这是个很诱人的前景。您今天傍晚在家吗?我想您的同姓不会在那儿吧?——很好,那我们到时过去,因为我们聊的时候,我不希望他在场——华生医生和我一同过去——从您的信上我知道了,您不常外出——行,我们大概六点钟到。您不必向那位美国律师提起这件事——很好。再见!”

这是明媚的春天[8]里的一个黄昏。小赖德街是埃德格沃尔大街[9]的一条支街,离人们记忆中恐怖的老泰伯恩树[10]只有一步之遥。落日的余晖下,这么一条小街被染成了一片金黄,瑰丽多姿。我们要寻访的那幢住宅是一座宽敞的老式建筑,属于乔治王时代[11]早期的风格。前面是平面砖墙,只在底层有两个凸肚窗。我们的委托人就住在底层,确实,底层那两个窗户处在那个大房间的前端,他醒着的时间都待在里面。我们路过时,福尔摩斯指了指那个刻有怪异姓氏的小铜牌。

“这个东西有些年头了,华生,”他说,意思是指那个脱了色的表面,“无论如何,这是他的真实姓氏,只有一点值得注意。”

住宅有一道公用楼梯,门厅的过道里印了很多名字,有些标明是事务所,有些标明是私人住房。这不是一座完整意义上的居民住宅楼,而是单身汉的居住地。我们的委托人亲自替我们开了门,并且怀着歉意说,看守公寓的女人四点钟就走了。纳森·加里德布先生个头很高,行动灵便,弓腰曲背,身材瘦削,头上谢顶,六十岁出头的样子。他脸色惨白,皮肤暗淡无光,属于那种同运动不沾边的人。大圆眼镜,山羊胡子,佝偻着的姿态,像在好奇地窥视着什么。不过,尽管显得有点怪异,但给人总的感觉是和蔼可亲的。

房间同主人一样离奇古怪,就像个小型博物馆,又宽又深,四周摆满了各种橱柜,里面陈列着各类标本,有地质学上的,有解剖学上的。入口两侧摆着放蝴蝶和飞蛾标本的箱匣。房间中间的一张大桌子上摆满了乱七八糟的物品,一台铜质大显微镜立在中间。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对此人兴趣如此广泛感到惊讶。这儿是一箱古钱币,那儿是一橱古石器。中间的那张大桌子后面是一个装满了古化石的大橱柜。上面陈列着一排石膏头盖骨,下方印有“尼安德特人[12]”“海德堡[13]人”“克罗马努人[14]”等字样。显而易见,他是个涉足众多学科的学者。这时,他站在我们面前,右手拿着一块羚羊皮,用它擦亮一枚钱币。

“锡拉库萨[15]钱币——是鼎盛时期的,”他举着钱币解释说,“晚期价值就下降多了,我认为鼎盛时期的最佳,不过有些人推崇亚历山大的钱币。这儿有把椅子,福尔摩斯先生,请允许我把这些骨头清理掉。还有您,先生——啊,是啊,华生医生——请您把这个日本花瓶移到一边吧。你们看到了,我周围是我生活中的一些小爱好。我的医生告诫我说,永远不要外出,但是,这儿有这么多东西吸引住我,我外出干什么?我实话告诉你们,把这里一个橱柜里装的东西编制出一个详尽的目录都得花上我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啊。”

福尔摩斯充满好奇地朝四周看了看。

“但是,您是说您永远都不外出吗?”他问了一声。

“我时不时地会驱车去苏富比,或者佳士得[16],其他时间里,极少离开自己的住处,因为自己体格不是很强壮,加上研究工作又令我如痴如醉。但是,您可以想象得到,福尔摩斯先生,当我听说了有这么一个无与伦比的发大财的机会时,那对我而言是多么惊心动魄的一件事情啊——既愉快又兴奋。只是还需要一个加里德布才能使这件事情圆满,毫无疑问,我们是可以找到一个的。我有个哥哥,可惜他已经去世了,女性亲属又不符合要求。不过,世界上肯定有姓这个的。我已经听说过了,您破过各种离奇古怪的案件,所以就请您来了。当然,那个美国人说得对,我应该先征求他的意见,但我也是出于好意。

“我认为您的做法真的很明智,”福尔摩斯说,“但是,您真的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获得美国的地产吗?”

“当然不是,先生。任何东西都不能**我离开自己的收藏。但是,那位美国的先生向我说清楚了,一旦事情办妥了之后,他就会把我的产业买下来,他出了五百万美元的价格。目前,市场上有十几种标本是我的收藏中缺少的,但我买不起,因为要几百英镑。想想看,有了五百万,我可以办多大的事啊。啊,我有了国际级收藏的基础藏品后,就应该是当代的汉斯·斯隆[17]了。”

他的双眼在大眼镜后面闪闪发亮。很显然,纳森·加里德布先生定会不遗余力地去寻找一个同姓人。

“我只是到这儿来认识一下您,没有任何理由打断您的研究,”福尔摩斯说,“我喜欢同委托我办案的人面对面接触。我没有多少问题需要问的,因为您的那封叙述得很清楚的信就放在我的衣服口袋里,对于我不清楚的地方,那位美国来的绅士都给补充上了。据我所知,这个星期之前,您还不知道有他的存在呢。”

“是这样的,他上个星期二找上门来的。”

“他告诉您我们见面的情况了吗?”

“告诉了,他直接就回到我这儿来了。他先前本来很生气。”

“他为什么会生气呢?”

“他似乎觉得,那样有损他的声誉,但回来的时候,又兴高采烈了。”“他提出了什么行动方案没有?”

“没有,先生,他没有提出什么。”

“他从您这儿拿到过钱,或者向您要过钱吗?”

“没有,先生,从来没有!”

“您看不出他可能怀有什么目的吗?”

“没有,只有他说出的那个情况。”

“您告诉他我们电话相约的事了吗?”

“告诉了,先生,我告诉他了。”

福尔摩斯陷入了沉思,我可以看得出,他感到很困惑。

“您的藏品中有什么非常值钱的物品吗?”

“没有,先生,我不是个有钱人。这些是很称心如意的收藏,但没有很值钱的物品。”

“您不担心遭到盗窃吗?”

“一点都不。”

“您在这儿住了多久?”

“将近五年了。”

福尔摩斯的问话被紧迫的敲门声打断了。我们的委托人刚一拉开门闩,那个美国律师便心急火燎地冲进了房间。

“可找到了!”他大声喊着,把一张报纸举过头顶挥舞着,“我认为应该及时来找您。纳森·加里德布先生,接受我的祝贺啊!您成了有钱人啦,先生。我们的事情圆满地结束了,一切都妥帖了。而对于您,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只能说,如果我们无谓地给您添了麻烦,那就对不起啦。”

他把报纸递给我们的委托人,后者站立着睁大眼睛盯着一则做了标记的启事看。我和福尔摩斯倾过身子,从他的肩膀后面看着启事。内容如下:

霍华德·加里德布

农业机械制造商

制造捆扎机、收割机、蒸汽或手扶犁、钻孔机、耙土机、农用推车、四轮马车,以及其他各类器具。

投标自流井工程。

垂询地址:阿斯顿[18]的格罗斯温纳大楼群

“好极啦!”我们的主人喘息着说,“这样我们三个人就都凑齐了。”

“我在伯明翰展开了寻查,”美国人说,“我的一个代理人把一份地方报纸上的这则启事寄给了我。我们得赶紧动起来,把这事给办妥帖了。我已经给那个人写了信,对他说,您拟明天下午四点钟到他办公室去见他。”

“您想要我去见他吗?”

“您怎么说呢,福尔摩斯先生?您不觉得这样做更加明智一些吗?我在这儿,一个漂泊不定的美国人,说出一个奇妙绝伦的故事,他凭什么相信我说的话啊?但您是个英国人,根基深厚,有据可查,您说的话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的[19]。如果您乐意,我可以陪同您一块儿去,但我明天非常忙碌,您在那边要是遇上什么麻烦,我可以随时过去。”

“行啊,我已经多年都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了。”

“这没什么,加里德布先生,我已经计划好我们的行程了。您十二点钟出发,两点过一会儿就到达了,然后,您当晚就可以返回。您所要做的就是见到那个人,把事情的原委解释给他听,弄到一份法律文书证明有他这么一个人。天哪!”他激动地补充说,“我都是从美国中部赶到这儿来的,如果您走一百英里路程就把事情搞定了,那真是算不了什么。”

“是这么回事,”福尔摩斯说,“我认为这位先生说得很在理。”

纳森·加里德布先生耸了耸肩,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那好吧,如果您坚持要我去的话,”“毫无疑问,考虑到您给我的生活带来了这么大的希望,我很难拒绝您的任何要求。”

“那就这么说定了,”福尔摩斯说,“毫无疑问,您会尽快把情况通报给我的。”

“我会负责好这件事情的,”美国人说,“行啊,”他看了看自己的表后补充说,“我得走了,明天再来,纳森先生,为您去伯明翰送行。与我同路吗,福尔摩斯先生,那行,再见啦,明天晚上我们可能会有好消息告诉给您的。”

我注意到,美国人离开之后,我朋友脸色亮堂起来了,沉思困惑的神情消失了。

“我想要看看您的收藏,加里德布先生,”他说,“在我从事的这个职业当中,任何稀奇古怪的知识都是有用的,而您的这个房间就是知识的宝库。”

我们的委托人顿时兴致勃勃,大眼镜后面的眼睛闪闪发亮。

“我早就听说了,先生,您是个很有智慧的人,”他说,“如果您有时间,我这就领着您看看。”

“很可惜,我没有时间,但是,这些标本已经清晰地标明了,而且分了类,所以用不着您亲自解释。如果我能够明天来看,我估计,没人有意见吧?”

“哪会有意见啊,求之不得呢。当然,这地方会关门,但是,桑德斯太太一直会在地下室待到四点,她那儿有钥匙,会领您进去的。”

“那行,我正好明天下午有空。如果您能跟桑德斯太太说一声,事情就妥帖了。顺便问一句,您的房屋中介是谁?”

面对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我们的委托人感到惊讶。

“是霍洛韦-斯蒂尔中介所,在埃德格沃尔大街上,但您为何问这个?”

“对于房屋,我有考古方面的兴趣,”福尔摩斯说,哈哈笑了起来,“我刚才在寻思着,这座建筑是安妮女王时代[20]的呢还是乔治王时代的?”

“是乔治王时代的,毫无疑问。”

“确实是,我认为还要早一点,不过,很容易确认的。那行,再见吧,加里德布先生,愿您的伯明翰之行一切顺利。”

房屋中介所就在附近,但我们发现已经关门下班了,于是返回贝克大街。吃过晚饭之后,福尔摩斯这才转到这个话题上来。

“我们的小问题马上就要破解了,”他说,“毫无疑问,破解的办法你心里已经有数了。”

“我还摸不着头绪呢。”

“头肯定已经很清晰了,尾嘛,我们明天就可以见分晓。你没有注意到那则启事有点奇怪吗?”

“我发现‘犁[21]’写错了。”

“啊,你确实注意到了,对吧?行啊,华生,你一直在长进啊。不错,在英国不对,但在美国是对的,排字工也就照排不误了。还有‘四轮马车’也是美国写法。‘自流井’的提法在美国也更加普遍。那是一则典型的美国启事,但自称是英国制造商。这个你怎么看?”

“我只能这么认为,那个美国律师自己登了一则启事,他这样做是什么目的,这我就不理解了。”

“行啊,这当中可以有不同的解释。不管怎么说,他就是想要把这老古董弄到伯明翰去,这是非常明显的,我本来可以告诉他,他显然是会白跑一趟的,但仔细想一想,让他去,给我们腾出舞台来更好一些。明天,华生——对,明天一切就见分晓了。”

福尔摩斯一大早就起床外出了。等到他午饭时间回来时,我注意到,他表情非常严肃。

“这是一桩比我预料的更加严重的案件,华生,”他说,“不过我应该对你实话实说,尽管我知道,这样做为你去冒风险提供了更多的理由。我到现在应该是了解你的。但是,有危险,这你应该知道的。”

“行啊,我们共同冒着风险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福尔摩斯,但愿这不会是最后一次。这一次有什么特别的危险?”

“我们面对的是一桩很难办的案件。我已经查明了执业律师约翰·加里德布先生的身份了,他不是别人,正是臭名昭著、恶贯满盈的‘杀人魔王’埃文斯。”

“我恐怕还是没有明白。”

“啊,你所从事的职业用不着成天把《纽盖特纪事》[22]记在脑子里。我到苏格兰场去了一趟,见到了朋友莱斯特雷德。那个地方尽管有时候缺乏想象力,但他们办事认真细致,而且讲究方式方法,那是世界领先的。我突然想到,我们也许可以在他们的档案中寻找到我们那位美国朋友的蛛丝马迹。果不其然,罪犯的照片陈列馆里,那张滚瓜溜圆的脸蛋正对着我微笑呢。照片下的介绍是:‘詹姆斯·温特,别名莫克罗夫特,外号杀人魔王埃文斯。’”福尔摩斯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接着说,“我从有关的卷宗里记下了一些内容:年龄四十四岁,芝加哥人。已在美国杀害了三人。通过政治方面的力量逃离监狱。1893年到达伦敦。1895年1月,在滑铁卢大街[23]的一家夜总会因牌局纠纷对着一个人开枪,那人死亡,但经查明,死者是挑事者,叫罗杰·普雷斯科特,芝加哥有名的假币制造者。1901年,杀人魔王埃文斯被释放。此后,一直受到警方监视,不过,迄今为止,还算安分守己。是个危险人物,通常带着武器,随时都可能使用。这就是我们的对手,华生——而且是个玩命的对手,这你必须承认。”

“但是,他这次玩的是什么把戏呢?”

“是啊,事情已经开始明朗化了。我到了房屋中介所。正如我们的委托人告诉我们的,他住在那儿已经五年了,但在那之前,住房有一年没有出租,先前的房客是位没有固定职业的先生,名字叫沃尔德伦。关于沃尔德伦的外表相貌,中介所的人记得很清楚,但他突然就消失了,而且杳无音信。他身材高大,留着胡子,面容黝黑。对啦,普雷斯科特,就是杀人魔王埃文斯枪杀的那个人,根据苏格兰场的记录,也是个身材高大的人,皮肤黝黑,留着胡子。可以做一个假设,我们可以认为,曾经住在我们现在这位无辜的对自己的博物馆如痴如醉的朋友的住处的就是美国罪犯普雷斯科特。你看,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连接点。”

“而下一个连接点呢?”

“对啊,我们现在出发去寻找。”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手枪交给了我。

“我身上带着自己喜欢的那支旧抢呢。如果我们那位荒凉西部[24]的朋友以他的外号行事的话,那我们得防着点他才是。我给你一个小时时间休息,华生,然后,我觉得,我们就该去赖德街冒一冒险了。”

四点整的时候,我们到达了纳森·加里德布那稀奇古怪的住处。公寓看守桑德斯太太正要下班回家呢,但她毫不迟疑就让我们入内了,因为门被一把弹簧锁锁着,福尔摩斯答应在我们离开时会把门锁好。片刻之后,外面的门就被锁上了,只见她戴着帽子从凸肚窗边经过。我们知道,公寓的底层就我们两个人了。福尔摩斯迅速对房间巡查了一遍。在一个黑咕隆咚的角落里,立着一个橱柜,离开墙壁有一点点空隙。我们最后在后面蹲了下来,福尔摩斯小声地把他大概的意图说了一遍。

“他想要把我们和蔼可亲的朋友从自己的住处支走——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是,由于收藏家从不外出,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得费点心思。很显然,生造出加里德布这么一个人。整个事情就不是为了别的什么。我必须说,华生,这里面肯定有个诡计,但是,房客稀奇古怪的姓氏确实给了他启示,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他处心积虑地编织自己诡异的计谋。”

“但是,他想要干什么呢?”

“对啊,这正是我们要在此揭晓的。就我目前对情况的断定,这件事情同我们的委托人没有丝毫关系。倒是跟他杀害的那个人有关系——那人可能是他的犯罪同伙。这个住处可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罪证。我是这么看的。刚一开始时,我还以为我们朋友的藏品中有什么他自己并不知情的值钱的东西——有什么东西会引起一个大罪犯的注意。但是,给人们留下可怕记忆的罗杰·普莱斯科特曾住在这儿,这事就有更加深层次的原因了。行啊,华生,我们只能耐着性子,看看到时会有什么结果。”

那个时刻不久就来到了。我们在阴暗处蜷缩得更紧了,因为我们听见外面的门开了又关上了。接着就听见清脆的金属钥匙的咔嗒声,美国人进到了房间里,他轻柔地把房门关上,目光敏锐地扫视了一下房间,以便确认一切安全,脱下外套,走向中间的桌子,动作轻巧准确,完全是熟门熟路的样子,把桌子推到了一边,扯掉桌子下的一块地毯,完全卷了起来,然后从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拿出一段撬棍,跪了下来,奋力地对着地板撬了起来。我们立刻就听见了地板滑动的声响,瞬间,地板上出现了一个方形缺口。杀人魔王埃文斯擦亮了一根火柴,点燃了一段蜡烛,接着就在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显而易见,我们等待的时刻到了。福尔摩斯碰了一下我的手腕,作为信号,我们俩一同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缺口边,然而,尽管我们移动时动作轻柔,旧地板还是会在我们的脚底下发出嘎吱的声响,因为美国人的头突然探出了缺口,心急火燎地观望着。他满腔怒火地盯着我们,但当他看到两支手枪对着他时,表情慢慢舒展开来,尴尬地咧着嘴笑了。

“得啦,得啦!”他一边爬到地面,一边态度冷淡地说着,“我想你们比我多出了一个人,福尔摩斯先生。我猜您已经看穿了我的游戏,从一开始就把我当作傻瓜给耍了。行啊,先生们,我把它交给你们,你们赢了,而且——”

霎时间,他从胸前掏出了手枪,开了两枪。我感觉到大腿上一热,就像烧红的铁贴在了上面。啪的一声响起,福尔摩斯用手枪砸在那个人的脑袋上。我看见他脸上鲜血直流,趴在了地上,福尔摩斯缴了他的械。接着,我朋友强健的手臂搂住了我,把我搀扶到一把椅子上。

“你没事吧,华生?看在上帝的分儿上,说你没受重伤!”

当我知道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后面深藏着忠诚和友爱时,受一次伤也值——受多次伤也值。一时间,那双明亮而又坚毅的眼睛被泪水蒙眬了,透着坚定的嘴唇颤抖着。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我不仅看见了一颗睿智的脑袋,而且看见了一颗充满了爱意的心灵。这么多年来,我愚笨迟钝,但全心全意与其合作,现在瞬间得到补偿了。

“没事,福尔摩斯,只是擦破了点皮。”

福尔摩斯用他身上的小刀把我的裤子割开了。

“你说得对,”他大声说着,长舒了一口气,“是表皮伤。”他脸上的表情凝固,像块燧石,盯着我们的俘虏看,只见他神情茫然地坐着。“感谢上帝,算你走运,如果你打死了华生,那你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间屋子。好啦,先生,你想要替自己做点什么解释吗?”

他没有什么替自己解释的,只是阴沉着脸干坐着。福尔摩斯搀扶着我一同朝刚才揭开的小缺口里面看。埃文斯拿下去的蜡烛还在里面亮着。我们的目光落在一堆生锈的机器上面,还有几大捆纸张,散落一地的瓶瓶罐罐,许多包裹得很整齐的一扎扎东西码在一张小桌子上。

“一台印刷机——是印制假钞的设备。”福尔摩斯说。

“没错,先生,”我们的俘虏说着,慢慢地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然后又瘫坐在椅子上,“这是伦敦有史以来最大的假钞印制者,是普雷斯科特的机械,桌上的小包是两千张面值一百英镑的假钞,任何地方都可以流通。你们拿着吧,先生们,作为交易,放我走吧。”

福尔摩斯哈哈大笑起来。

“你可别做这种事情,埃文斯先生,这个国家没有你的藏身之地,你打死了叫普雷斯科特的那个人,对吧?”

“没错,先生,而且因此坐了五年牢,尽管是他先挑衅我。坐五年牢,而我应该获得一枚像汤盘那么大的勋章才对,普雷斯科特印制的假钞与英国银行的钞票的区别,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看得出来,如果我不除掉他,恐怕整个伦敦都会充斥着他的假钞。我是唯一知道他印制假钞地址的人。我要设法接近这个地方,你们不会感到奇怪吧?我发现了这个怪异姓氏的收集破烂者就蛰居在其上面,而且足不出户,我必须想方设法支走他,你们不会感到奇怪吧?如果我把他收拾掉了,说不定做得还更加明智一些。那样办够轻而易举的,但我是个心肠软的人,除非对方有枪,否则我是不会开杀戒的。但是,您倒是说说,福尔摩斯先生,我有什么过错。我并没有启用这个印钞厂啊。我也没有伤害那个老古董,您抓得到我什么把柄?”

“照我看来,这是蓄意杀人,”福尔摩斯说,“但那不是我们管的事情。下一步他们会接手的。眼下我们只想要你这个宝贵的人。请给苏格兰场打电话,华生,他们不会没有准备的。”

这就是有关杀人魔王和他别出心裁编造出三个姓加里德布的人的来龙去脉。我们后来听说了,我们那位可怜的朋友因为美梦破灭后受到了刺激,再也没有缓过神来。他的空中楼阁坍塌时,自己也随之被埋在了废墟之中,最后听说住进了布列克斯顿的一所疗养院。普雷斯科特的印钞设备被发现之日,苏格兰场倒是欢欣鼓舞之时,因为,尽管他们知道有那些东西存在,但在那人死亡之后,他们根本不可能找到存放的地点。埃文斯真的是功不可没,使得苏格兰场刑事调查部的几个破案高手们睡得更加踏实了,因为假钞印制者属于给社会带来危险的人。他们倒是乐意把罪犯说的那个汤盘大的勋章授予他,可惜法庭不那么赏识他,杀人魔王被送回了他刚刚出来的阴暗处。

注释:

[1]本故事于1924年10月25日和1925年1月分别发表在美国的《科利尔》杂志和英国的《河岸》杂志上,案件发生在1902年6月底的一个星期四。

[2]南非战争(the South African War)实际上就是指第二次布尔战争(1899—1902),战争结束于1902年5月31日。详见《皮肤变白的士兵之谜》中的注释。

[3]最典型的一次出现在《奄奄一息的侦探之谜》中,福尔摩斯为了破案装病,连续三天躺在**不吃不喝。

[4]堪萨斯州(Kansas)是美国中部七个州之一,位于美国本土的正中心。该州北接内布拉斯加州,南邻俄克拉荷马州,西与科罗拉多州接壤,东与密苏里州相连。地势平坦,自东向西逐渐增高,属北美大草原。

[5]阿肯色河(Arkansas River)是美国密西西比河的大支流,源出科罗拉多州中部近莱德维尔(Leadville)的落基山脉的沙瓦蚩岭(Sawatch Range),大致向东南偏东流,经堪萨斯、俄克拉荷马和阿肯色州。

[6]托皮卡(Topeka)是美国堪萨斯州的首府和肖尼县府所在地,坐落在堪萨斯州东北部肖尼县中心地带的堪萨斯河畔。

[7]福尔摩斯在前文也说过,要给华生提供一个挣钱的机会。

[8]本故事发生在6月,由于地理环境的不同,英国的季节和中国的并不完全对应。

[9]埃德格沃尔大街(Edgware Road)是伦敦西北部的一条大街,始于威斯敏斯特区的大理石拱门。

[10]泰伯恩树(Tyburn Tree)是昔日英国伦敦的刑场,位于泰晤士河支流泰伯恩河岸边。

[11]英国历史上有六个乔治国王,但这里是指乔治一世至四世时期,即1714—1830年。

[12]尼安德特人(Neanderthal)是指旧石器时代中期的古人化石,分布在欧洲、北非、西亚和中亚,最初发现于德国杜塞尔多夫附近尼安德特河流域的洞穴中,故名。

[13]海德堡人(Heidelberg)是生活在德国境内的古人类。

[14]克罗马努人(Cro-Magnon)于1868年被发现于法国南部克罗马努山洞中,是旧石器时代晚期新人的总称。

[15]锡拉库萨(Siracusa)是意大利西西里岛东南岸城市。

[16]苏富比(Sotheby’s)和佳士得(Christie’s)是伦敦两家知名古董拍卖行,见《声名显赫的委托人之谜》中的注释。

[17]汉斯·斯隆爵士(Sir Hans Sloane,1660—1753)是英国的内科医生,著名的大收藏家,其收藏品来自世界各地。1753年,斯隆去世后遗留下的个人藏品近八万件,还有大量的植物标本和书籍、手稿。遵其遗嘱,全部藏品捐赠给国家,构成了大英博物馆的基础。大英博物馆最终于1759年1月15日在伦敦市区附近的蒙塔古大楼(Montague Building)成立并对公众开放。

[18]阿斯顿(Aston)是英格兰西米德兰兹郡的大都市伯明翰东北部的一个区域。

[19]英国人的身份在英国人的心目中有更加高的可信度,参见《紫藤公寓谜案(一)》中的描述,约翰·斯科特·埃克尔斯先生也充当了这样一个角色。

[20]安妮女王(Queen Anne,1665—1714)是英国女王(1702—1714),英国斯图亚特王朝的最后一代君主,多病且才智有限,主要依靠大臣治理朝政。亦参见《雷盖特的谜案》和《声名显赫的委托人之谜》中的注释。

[21]“犁”这个词的英文原文,英国人习惯用“plough”,而美国人习惯用“plow”,启事中的那位霍华德·加里德布是个英国人,却用了美国人的习惯拼法,所以,华生这才会说写错了。

[22]《纽盖特纪事》是记录英国18—19世纪一系列犯罪案件的通俗出版物。纽盖特是伦敦的一座著名监狱,1902年被拆毁。1774年,五卷本的《纽盖特纪事》出版问世。

[23]滑铁卢大街(Waterloo Road)是伦敦横跨兰贝斯区和南沃克区的一条大街,起于东南区圣乔治环岛附近的威斯敏斯特桥,延伸到西区横跨泰晤士河的滑铁卢桥。

[24]荒凉西部(Wild West)指美国开发时期的西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