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海经》“有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的记载,又衍成若干西王母使者的故事,由于原文“三青鸟”的限定,所以这一些故事中的使者也总离不了“鸟”。
三青鸟在司马相如《大人赋》中拧成三足乌:
吾今日乃睹西王母,皬然白发戴胜而穴处兮,亦幸有三足乌为之使。
《汉武故事》把她作个别的描写:
七月七日上于承华殿斋正中,忽有一青鸟从西方来集殿前,上问东方朔,朔曰:“此西王母欲来也。”有顷,王母至,有二青鸟如乌挟侍王母。
所以说“如乌”是因为司马相如先说成三足乌,又不敢撇去《山海经》的根据,只好取折衷办法,两面俱到,说成“二青鸟如乌”了。《续齐谐记》把使者摇身一变,成为黄雀,反正颜色虽改,到底还离不了“鸟”根。
宏农杨宝性慈爱,年九岁至华阴山,见一黄雀为鸱枭所博逐树下,伤瘢甚多,宛转后为蝼蚁所困,宝怀之以归,置诸梁上,夜闻啼声甚切,亲自照视,为蚊所齿,乃移置巾箱中,啖以黄花,逮十余日毛羽成,飞翔朝去暮来,宿巾箱中,如此积年,忽与群雀俱来,哀鸣绕堂,数日乃去。
是夕,宝乃更读书,有梦黄衣童子曰:“我王母使者,昔使蓬莱,为鸱枭所博,蒙君之仁爱见救,今当受赐南海。”别以四白玉环与之曰:“令君子孙洁白,且从登三公,如此环矣。”
宝之孝大闻天下,名位日隆。子震,震生秉,秉生彪,四世名公。及震葬时,有大鸟降,人皆谓真孝报也。
《汉武帝内传》又把她人格化:
四月戊辰,帝闲居承华殿,东方朔、董仲舒在侧,忽见一女子著青衣,美丽非常,帝愕然问之,女对曰:“我墉宫玉女王子登也,乃为王母所使,从昆仑山来。”……言讫,玉女忽不知所往。
帝问东方朔此何人?朔曰:是西王母紫兰宫玉女,常传使命,往来扶桑。出入灵州、交关、常阳,传言元都阿母,昔出配北烛仙人,近又召还,使领命禄,真灵宫也。(《说郛》本)
这一故事也极为晋唐词人所爱好,常被引用在他们的作品中,陶潜《读山海经》:
翩翩三青鸟,毛色奇可怜。朝为王母使,暮归三危山。我欲因此鸟,具向王母言,在世无所须,唯酒与长年。
李贺《锦囊集外》:
昆仑使者无消息,茂陵烟树生愁色。金盘玉露自淋漓,元气茫茫收不得。麒麟背上石纹裂,虬龙鳞下红肢折。何处偏伤万国心,中天夜入高明月。
李白《寓言》:
遥裔双?凤,婉娈三青禽。往还瑶台里,鸣舞玉山岑。以欢秦娥意,复得王母心。驱驱精卫鸟,衔木空哀吟。
甚至在视为正经大事的对策文中也习用这一典故,骆宾王《对策文》:
玉垒变苌弘之血,金阙化浮丘之灵,固能目睹桑田,来作西王之使,魂游蒿里,还为北帝之臣。
王母的另一使者是兽——白虎。在我们读了《山海经》以后,再读《汉武内传》或《十洲记》这一类的记载,这两者间外貌描写的悬殊,实在太使我们警异不置。杜光庭先生看穿了这矛盾,很巧妙地用“偷梁换柱”的方法把它弥缝过去,他说:《尔雅》云:“王母发戴胜,虎齿善啸者,此乃王母之使,金方白虎之神,非王母之真形也。”
假使我们留心检讨一下,便不能不佩服他的高明主意,《国语·晋语》二:
虢公梦在庙,有神人面白毛虎爪执钺立于西阿,公惧而走,神曰:“无走!”帝命曰:“使晋袭于虎门。”公拜稽首,觉,召史嚣占之,对曰:“如君之言,则蓐收也,天之刑神也,天事官成。”公使囚之,且使国人贺梦。
所谓“天之刑神”,即是《山海经·西山经》:“司天之厉及五残。”所谓“有神人面白毛虎爪执钺”和“如人豹尾虎齿戴胜”或“有神人尔身有文白尾”也没有多大的不同,因此他在后文就于不知不觉中插入:
又数年,王母遣使白虎之神,乘白虎集帝之庭,授以地图。(《说郛》一○三;汉·桓
《西王母传》;《道藏·洞神部·谱录类》;唐·杜光庭《墉城集仙录》金母元君)
这一段,把西王母的原来形象移交给其使者,于是西王母的女性的美丽便轻轻地永远和《山海经》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