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作为梦的来源的幼儿期材料(1 / 1)

和罗伯特以外的其他作者一样,我也提出了梦的第三个特征:它可以包括儿童早期的一些印象,它们看上去似乎根本不会进入清醒时的记忆之中。所以很自然,我们难以确定它们是多么经常或多么不经常在梦中发生,因为我们讨论的梦元素的来源在醒来之后是辨认不出的。所以要证明我们的印象是来自童年,必须建立起外部证据,然而能够这样做的机会并不多。一个十分有说服力的例子曾被默里[1878]提出。一个人在离别故乡20年后想回去看一看,就在他临行前一天,他梦见自己来到一个很陌生的地方,在街上他遇到一个人,并与之交谈。当他到家以后,发现那个陌生的地方原来与故乡毗邻,而那个陌生人竟是他死去的父亲的朋友,他还健在。这是一个十分确凿的证明:他在小时候看到过这个地方,也见过这个人。这个梦也像衣袋里装有音乐会入场券的梦一样,可以解释为一个迫不及待的梦,也和前面所提过的那个父亲答应女儿去哈密奥的梦一样。做梦者重现了他们童年时的某个特殊印象,而不是别的,其动机不经过分析是难以发现的。

有一个曾经听过我课的人,总是说他的梦很少经过伪装。一天他向我报告了一个不久前做的梦,看见他以前的家庭教师和他家的保姆同床而卧,那个保姆一直待到他11岁。在梦里他还能认出事情发生的地点。他感到好奇,就去问他的哥哥。他哥哥笑着说,他梦到的是事实。他哥哥记得十分清楚,那时他已经6岁了。这对情人每当方便时,就用啤酒把这位哥哥灌醉,那时做梦者才3岁,和保姆住在一个屋里,但他们认为他并不碍事。[这个梦在本节后面还会提到。]

还有一种方法,可以不借助于解释而说明梦可以含有童年时期的元素。这种类型的梦称为“反复呈现型”梦,即在儿时做过的梦又常常重现于成年时的梦中[25]。我可以再增加一些这类梦的例子,其中一些是来自我自己的记录,尽管我自己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梦的经历。一位30岁的医生告诉我,从他小时候一直到成年,经常有一只黄色的狮子进入梦中。他可以给这只狮子做一番很详细的描述。后来他终于发现梦中这只狮子的实物是什么,原来是一只早已丢失的瓷制装饰品。这位年轻人后来从他母亲那里得知,那是他小时候非常喜爱的东西,尽管他早已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26]。

如果我们从显梦转向只有通过分析才能发现的梦念,那么我们会吃惊地看到,我们童年的经验也会在梦中起作用,而对于它的内容,我们却不容易想到。我这位梦到黄狮子的同事还告诉过我一个在这方面十分典型的梦例,它很有益也很有趣。在读完奈森的极地探险报告之后,他梦见他在一片冰原上,正在为这位勇敢的探险家用电疗法医治他的坐骨神经痛。在分析这个梦时,他想起了童年时的一个故事,可以说,只凭这个故事就可以对这个梦做出很好的解释。他在三四岁时,有一次听到大人们在讲航海探险的事,他问父亲航海是不是一种病,他肯定是把Reisen(航海)和Reissen(腹绞痛)混为一谈了。他的哥哥和姐姐注意到,他以后再也没有忘记这个令人难堪的错误。

在我分析我的植物学专著的梦时,也有过一个类似的例子,我想到小时候关于父亲的一段记忆。当时我5岁,他给我一个带彩色画页的书撕着玩。这段记忆是否真的在决定梦的内容所采取的这一形式中起了作用,还是在分析过程中才建立起这样的联系,这仍值得怀疑。但是丰富的互相交织着的联想环节,使我们认为应该是前一种情况。让我们看一下这些联想环节,樱草花科植物—喜爱的花—喜爱的食物—法国百合;像法国百合一样一片一片地撕碎—标本收藏册—书的蛀虫,它喜爱的食物是书。不过,我可以告诉读者,这个梦的终极意义我还没有说出,它与我童年在这方面的一个场景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在另一组梦中,分析会告诉我们真实的愿望所激发的梦,这种愿望的实现在梦中的再现都可以从童年中产生。让我们吃惊的是:我们发现童年和童年时的冲动仍然在我们的梦中存在。

在这方面,我将再次提到我们已经分析过的我的朋友R(是我的叔叔)的梦,我们会从中获得教益。我们曾跟随分析的思路得到一个清晰的动机,那就是我有晋升为教授的愿望,同时我们也解释了在梦中我对朋友R的情感,并把这种解释作为在梦念中反对对我两位同事诽谤的产物。这个梦是我自己的,因此可以说已经得到的结果并不能令我满意,所以还应该继续分析下去。我知道,我的两位同事的形象在梦中受到了不当的使用,若是在清醒状态下,我对他们绝不会做出那样的判断。在晋升问题上,我不希望和他们有相同的命运、遭遇,这种愿望的力量尚不足以解释我对他们在梦中和现实中矛盾的评价。如果对晋升教授的愿望果真如此强烈,表现为一种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病态野心,那是让我自己都很意外的。我不知道那些熟悉我的人在这方面会如何评价我。也许我真的有野心,但如果真的如此,那么我的野心也早该转移到其他事物上去了,而不是在副教授之类的头衔和级别上。

那么,到底什么是这种可以产生梦的野心的根源呢?这时,我想到了童年时经常听到的一件轶事。当我出生时,一位老农妇曾对我骄傲的母亲预言说,她的第一个孩子将成为一个伟人。这类预言一定是很普遍的,因为有太多的母亲都对子女充满幸福的期待,又有多少农妇或其他人为弥补他们自己失去控制命运能力的损失而寄希望于未来呢。而且这种预言也不会给她带来任何损失。这会不会就是我追求名誉地位的一种源泉呢?但是这又让我想到了另一次稍晚一些的童年经验,可能会给我们一个更好的解释。我在十一二岁时,父母经常带我去维也纳郊区的一个很有名的普拉特公园去玩。一天晚上,我们正在公园的一个餐厅里,注意到一个人,他从一张餐桌转到另一张餐桌,他只需考虑片刻就可以对任何题目即席做出一首诗。父母叫我请他到我们桌旁,他当时对我表示了感谢。但是在他询问我们要选怎样的题目之前,就先送了我一首小诗。他当时十分兴奋地说,我长大后很可能成为内阁部长。我现在对第二个预言记忆犹新。当时正是“比格尔”内阁时代[27],在那不久之前,我父亲还买了一些中产阶层职业家的肖像带回家中,其中有赫布斯特、吉斯克拉、昂格尔、伯格尔等,我们用它们装饰居室并表示对他们的尊敬。因为其中还有犹太人,所以自此以后每个勤奋的犹太学生都在书包里放着一个比格尔部长式的公文夹。当时的这些事情一定对我上大学前不久的一段时间有很大影响,因为我一直想学习法律,但在上大学之前没多久我改变了主意,选择了医学,部长的事业肯定与医学无缘。但现在,先回到我的那个梦上去。这时我才恍然大悟,我的梦实际上已经把我从枯燥乏味的现在带回充满希望的比格尔内阁时代,而那个尽力要实现的愿望就是要回到那个时代去。我在梦中不恰当地对待两位有学问又很杰出的同事,是因为他们是犹太人,我把其中一个说成是头脑简单的人,另一个是罪犯,这样做是在说,我才是部长,我已经把自己置于部长的位子上了。现在转向我对部长的报复了!他不让我当副教授,我现在在梦中接替了他的位置开始向他报复[28]。

另一个例子更明显地说明:尽管激起做梦的愿望是现在的,但是延伸到儿童时期的记忆会成为它有力的加强力量。我想起一系列基于渴望去罗马访问的梦,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要在梦中满足这种愿望。某个时间段我可以出去旅行,但是如果那个季节住在罗马又对我身体不利[29]。例如,我立刻就梦见我正从火车的窗口向外眺望,看见了泰伯河和安基洛桥。火车开动了,我才发觉我根本就没有来过这个城市,而我在梦中看到的景象原来是我曾经注视过的一位病人家客厅里的一幅有名的版画。还有一次,有人把我领到一座小山顶上,让我遥望云雾弥漫的罗马城,当时离城很远,我却惊奇地发现,看得十分清晰,梦的内容十分丰富,在此不能一一赘述。但是“远眺向往之地”的主题却十分清晰。我在梦中初次看到的那座云雾半掩的城市是吕贝克,而那座小山的原型是格利欣山[30]。在第三个梦中,我终于到了罗马,正如梦向我显示的那样,但是我十分失望地发现,这里的景象根本没有城市的特征,一条狭窄的小河,流着黑色的浊水,河的一侧是黑色的峭壁,另一侧是草地,长满大朵的白花。我注意到一个叫朱克尔的人(我与他有一面之缘),并决定问他去城里的路该怎么走。我想要在梦中看到在现实生活中都没有见过的城市根本是徒劳的。于是,我把梦中的景物分解成一个个元素,发现白花将我带到了意大利的拉文纳,我曾经去过那里,而且那里曾经有一段时间代替罗马成为意大利的首都。在拉文纳城外的沼泽地中,有可爱的水百合花,就生长在黑色的水里。因为我们难以从水中摘取它们,梦就把它们安排在草地上了,就像我们家乡奥塞湖的水仙花。那座石壁与水靠得那么近,使我记起了卡尔斯巴德(著名的矿泉疗养地)附近的泰伯尔河谷。“卡尔斯巴德”使我能够解释向朱克尔先生问路的细节。收编入梦的材料在此处包括两个滑稽可笑的犹太人故事,这里既有丰富的人类智慧,又有人世的辛酸,我们也常在书信和谈话中引用它们[31]。第一个故事是关于“体质”方面的,一个贫穷的犹太人无票偷乘去卡尔斯巴德的快车,他被发现了,每次验票时他都被赶下去,而且处罚得也更严厉。在这次悲惨的旅途中,他在一个车站遇到一个熟人,问他乘车去哪里,他说:“只要我的体质能坚持住,我要去卡尔斯巴德。”由此我又想到另一个故事,一个不懂法语的犹太人在巴黎问路,问去里希尼大街该怎么走。巴黎是我另一个向往之地,当我第一次踏上巴黎的人行道时,我有一种幸福的感觉,似乎我其他的愿望也都得到了满足。“问路”又一次暗示了罗马,大家都知道“条条道路通罗马”这句谚语。另外,朱克尔[德语意为糖]又暗喻了卡尔斯巴德,因为患体质性糖尿病的人都会去那里疗养。这个梦的起因是我与一位柏林的朋友约好于复活节在布拉格相会。我们在那里要讨论“糖”与“糖尿病”的进一步联系的内容。

在上一个梦后不久,我又做了第四个梦,这个梦又把我带到了罗马。我看到面前有一个街的拐角,并惊奇地发现有许多德文的布告[32]。在前一天我曾写了一封信给那位朋友,信中预言说我认为布拉格未必是个适合德国人旅游的地方,同时也表示希望在罗马而不是在波西米亚的城市会面。这个愿望可能要追溯到我的学生时代,那时,布拉格还允许使用德文。顺便说一下,我一定是对捷克语有所了解,因为我从小在摩拉维亚的一个小镇长大,那里有不少斯拉夫人居住。我在17岁时听过一首捷克的民谣,我很容易就记住了,而且现在还能背下来,尽管我不知道它表达了怎样的意义。因此,这两个梦与我童年早期的生活不乏某种联系。

我上一次去意大利旅行,首先到了特拉西美诺湖。在望见泰伯河之后,在离罗马还有约80千米处时,我十分遗憾地转向他处,我发现,这条通往不朽之城的路的印象被我童年时的记忆增强了,我实际上是计划第二年途经罗马去那不勒斯的,这时我想起一个古典作品的句子[33]:“虽然去罗马的计划已定,而他却更加不安,在书房里踱来踱去,选择哪一个呢?是温克尔曼副校长,还是汉尼拔大将军?”我实际上是跟随着汉尼拔的足迹。像他一样,我命中注定看不见罗马,而他也在众人期盼他进军罗马时却移师坎伯格纳。但是汉尼拔是我学生时期所崇拜的英雄,因为在这些方面我很像他。在我们那个时代,和许多孩子一样,在三次布匿战争中,我同情迦太基人而不是罗马人。到高年级时,我才第一次知道作为异族意味着什么,其他学生中反犹太的情绪告诉我,我必须有一个明确的立场。这位犹太人的英雄形象在我心目中也变得越来越高大了。在我年轻的心中,汉尼拔和罗马就象征着犹太人的顽强不屈与罗马天主教会之间的冲突,而这种反犹太人运动日益严重的影响,使我早年的思想情感形成了固定的模式。因此,去罗马就已经成为我梦的生活中其他殷切愿望的一种伪装和象征,要实现这些愿望必须有迦太基人一样的决心与毅力,而其结果也会和汉尼拔一样,由于始终未能进入罗马而抱憾终生。

这时,我又想起了童年时期的一件事,它至今仍时时对我的情感和梦有很大的影响。那时我大约10岁或12岁,父亲带我出去散步,其间他向我讲述了他对我们生活世界的一些事物的看法。有一次他讲到,今天我们的许多情况比他年轻时好多了。“当我年轻时,”他说,“我在你出生地的街道上散步。那是一个星期六,我穿戴整齐,头上戴着一顶新皮帽子。这时一个基督徒走了过来,一巴掌把我的帽子打到泥里,喊道:犹太人,从人行道上滚开!”我问道:“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呢?”“我当时走到路上拾起我的帽子。”他平静地回答。这时我对这位手挽小孩的强壮男人的怯懦行为感到十分震惊。我把这一情景和一个更适合我的场景做了一个对比:汉尼拔的父亲,汉米尔卡·巴卡让他儿子在家庭的神坛前发誓:一定要找罗马人报仇!从那以后,汉尼拔在我的幻想中就占据了一席之地[34]。

我相信对这位迦太基将领的热情还可以追溯到我的童年时代。这又是我把已经形成的情感移置到另一个新的事物上的问题。在我刚开始学习阅读时,我有一本退耳写的《执政与帝国史》,我至今还记得自己把拿破仑麾下的元帅的名字写在标签上,贴在我那些玩具木兵的背后。我当时最喜爱的是马赛那(他的犹太名字叫马拉赛)[35]。(毫无疑问,这种情感也是因为我与他生日相同,而且正好相隔100年)[36]拿破仑以汉尼拔自诩,是因为他们俩都越过阿尔卑斯山。而这种尚武精神还可能要追溯到我童年的更早时期。那时,我才3岁,经常与一个比我大一岁的孩子在一起,我们时而友好,时而争斗。在这一强一弱的关系中,有这种愿望的往往是弱者一方[37]。

人们越是深入地分析一个梦,就会有更多的机会找到童年经验的踪迹,它们在隐梦的来源中起着一定作用。

前面已经说过,梦很少这样复现记忆:既不缩减也不变化,全盘托出地显示它的内容。然而也有这样一些毋庸置疑的梦例:对此我可以再一次增加与儿童有关的情景。我的一位病人在梦中出现了一次几乎没有任何伪装的性活动事件,而且立刻被认为是一次真实的回忆。实际上在他清醒的记忆中,这件事从来没有完全消失过,尽管记忆有些模糊了。但它的复活是由于事先做了分析的结果。在12岁时,做梦者躺在**,由于一个偶然的动作,他的身体露在了外面。看到他朋友的**,我这位病人由于某种冲动把自己的也暴露出来,并且用手握住对方的**,他的朋友当时十分气愤和吃惊地瞪着他。由于尴尬他放了手。在23年后,这一幕又重新回到记忆中,而且还有当时细腻的情感感受。不过这也经过了某种程度的改变,他同窗的形象已经被现在生活中的某人代替了。

的确,一般说来,童年期的景象总是通过隐喻进入显梦,往往需要解释才能揭示出来。这样的例子,即使我们已经把它们记录下来,也难以让人信服。因为一般来说,不容易找到其他的证据说明这种童年期经验已经发生,如果追溯得太早,它们作为记忆来说已经太模糊难辨了。作为总的解释理由,一般是由精神分析工作提供全部的因素来推论这些童年经验的确发生过。如果我脱离背景地记录一些由推论得来的童年期经验以达到梦的解析的目的,特别是当我不能引用作为解释基础的全部材料时,它们可能不会给人们留下什么印象,不过我还是得举几个这样的例子。

(一)

我的一位女患者所有的梦都是“匆忙”的:她要去某处生怕误了火车,等等。在一个梦中,她要去拜访一位女友,母亲让她坐出租车,不要走着去,但她没有听从,而是跑着去的,结果一路上不断跌倒。对此材料的分析使她想起儿时的奔跑嬉戏游戏。还有一个特殊的梦让她回忆起儿时常说的一种绕口令似的句子“牛在跑,跑到倒”,越说越快,直到说成像一个(无意义的)单词。这实际也是一种“匆忙”。所有这些和小女友们玩耍的清白经验被记住了,因为它们取代了一些不那么清白的东西。

(二)

下面是另一位女患者的梦:她置身于一个到处都是各种各样机器的大房间,好像是外科整形室。人们告诉她我没有时间,她必须和其他5个人一起接受治疗。她拒绝了,不肯躺在**或者其他任何她认为可以躺下的地方。她站在角落里,等着我说那不是真的。这时其他5人都在嘲笑她这种愚蠢的行为——同时,她似乎在画许多小方格子。

这个梦的内容的第一部分与治疗有关,并且是对我的移情作用。第二部分暗指童年时的一个情景。这两部分由于提到床而联结起来。

“整形室”暗指我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我在向她解释我的治疗时,曾经就时间长度和性质方面与整形治疗做过比较。刚开始治疗时,我不得不告诉她,尽管以后每天可以给她一小时的治疗时间,但暂时我没有足够的时间。这就触发了她原有的敏感性,这也是儿童癔症倾向的一个主要特征,他们对爱从不满足。我的病人是家中6个孩子中最小的(所以,同时还有另外5个人),因此也是父亲最宠爱的孩子。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感到这位敬爱的父亲分给她的时间与关心太少。“她等我说那不是真的”有下列根源:一位年轻的服装店学徒给她送来一件衣服,她也付了钱。事后她问丈夫,如果那个孩子把钱丢了,她是否要再付他一份。她丈夫和她开玩笑说,是要再付一份的。(就是梦中的“嘲笑她”)她于是就不断地问,希望他告诉她那不是真的。因此可以推断,她认为,如果我给她双倍的治疗时间,是否要付我双倍的诊费——她认为这种思想是贪财,或是肮脏的(在儿童时期不干净常常在梦中以贪财代替,因为它们两者可以用“肮脏”联系起来)[38]。如果梦中“等着我说”等等一整段都是“不干净”这个词的迂回说法,那么“她站在角落里”和“不肯躺下”都符合童年的一个场景:她弄脏了床,在角落里罚站,并被威胁说父亲不再爱她了,哥哥姐姐会嘲笑她的,等等。小方格子则是指她的小侄女在她面前玩的一种(我认为是正确的)使横竖相加都等于15的九宫格算术游戏。

(三)

一个男人做了这个梦:他看见两个孩子在打架——从丢在地上的工具判断是桶匠的孩子。甲把乙摔倒在地,乙戴着蓝宝石耳坠,他手举棒子向甲冲去,要严惩他。而甲跑到一个妇女那里寻找保护,那个女人靠着一个木栅栏站着,看上去像是他的母亲。她是劳动妇女,背对着做梦者。她转过身来,样子很可怕,把做梦者吓跑了。可以看见她的眼皮下面有一块突出的红肉。

这个梦把前一天的一些琐事充分利用起来了。他的确在街上看到两个小孩,一个把另一个打倒在地,当他匆忙前去劝架时,两个人都跑开了。“桶匠的孩子”只能用后来一个梦中的谚语来解释:“把桶底敲穿。”从他的经验来看,他相信“蓝宝石耳坠”多数是妓女戴的。然后又想起了一首关于“两个男孩”的打油诗,另一个男孩叫玛丽(是个女孩)。“女人站着”——在看到两个孩子后,他沿着多瑙河散步,在四周无人之际,他冲着木栅栏撒了泡尿。这时一个穿戴讲究的老妇人向他微笑,并十分客气地要送给他一张名片,因为这个女人也在他刚才撒尿的那个位置上,所以她一定也在撒尿。这就和可怕的样子与突出的红肉相吻合了,这只能意味着下蹲时**的张开。这个情景,他在童年时期也见过,后来记忆中以“疤”作为伤口而再现。

梦把他儿童时期两次见到女孩**的情景结合起来。一次是女孩被打翻在地,而另一次是小女孩在撒尿。从梦的内容的其他部分,可以回忆起他小时因为对性的好奇而受到父亲恫吓和严惩的回忆。

(四)

在下面这个梦(一位老妇人的梦)的背后,许多童年记忆被巧妙地编织在一个单一的想象当中。

她匆忙地出去买东西。在格拉班大街[39],她好像垮掉了一样双膝跪倒。四周围上来许多人,特别是出租车司机,但是没有人帮忙。她几次努力想站起来,都没有成功。后来一定是站了起来,因为她被放进一辆出租车里送回了家。有人把一个装得满满的篮子(就像商店里的购物篮子)从她身后的车窗扔了进来。

这还是那位总是感到“匆忙”的女士,就像她小时候一样总是跌跌撞撞,风风火火。[参见第一个梦]梦中的第一个景象明显是从马跌倒的景象中产生出来的。“垮掉”是指赛马中,马坚持不住了。她小时候经常骑马,毫无疑问,在更小的时候,她本人就像一匹马。“跌倒”与童年期的一个记忆有关。她很小的时候,记得马夫家17岁的儿子由于癫痫发作从马背上跌下来摔倒在街上,后来用马车拉回了家。当时她当然只是听说而已,但是癫痫症(跌倒的病)已经在想象中形成,后来又影响到她自己癔症发作时的形式。如果一个女人梦见跌倒,几乎和性意识有着不可避免的联系:她想到自己是一个“堕落的女人”。而我们所说的这个梦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余地。因为我的病人跌下的地方是维也纳著名的妓女聚集之地。而“购物篮”[德文Korb]又可以有多种解释,这可以导致她想到对求婚者的多次“拒绝”[K?rbe][40],同时也可以想到自己后来向别人求婚而遭到的拒绝。这又与“没有人帮助她”联系起来,在她看来这也是一种拒绝。而购物篮又可以在她的分析中,解释为她下嫁后不得不亲自去购物。最后它也可以作为仆人的一种标记,这让她想起小时候的事。首先,是一个厨师因为偷东西被解雇。而且她曾“跪下来”请求宽恕。她那时已经12岁了。然后,她又想起一个女仆由于和马车夫有了恋情而被解雇(后来马车夫还是娶了那女仆)。这样,梦中马车夫这一概念又成了车夫(出租车司机)的来源[41](而马车夫又与现实相反,他们没有扶起沉沦的女人)。其余有待解释的就是把篮子“从她身后的车窗扔了进来”。这让她想起了把行李传送到火车车厢然后把它运走这种常见的事,还有乡间习俗:情人从窗户爬到心上人的房间,以及她在乡间经历的逸事,如年轻的男子如何把青梅从窗户扔进情人的房间,以及她的妹妹被从窗口向屋里看的傻子吓了一跳,等等。这时一个10岁时的模糊记忆又浮现出来。在乡下时,一个女佣和一个男仆在屋里行云雨之事(这个小姑娘可能也看得出来),结果这两个人一起被解雇了,扔了出去(与梦中“扔了进来”恰恰相反)——这个故事我们已经从多方面进行了解释。一个仆人的行李衣或箱在维也纳被轻蔑地称为“七个梅子”,所以有句俗话是:“捡起你的七个梅子,滚蛋吧!”

我的记录包括许多病人的梦,对它们的分析可以得到童年期的一些模糊印象,甚至已经完全忘记的印象,这些印象多是童年期前三年的。但如果把对这些梦的分析得出的结论用于一般情况,就不一定可靠了。因为这些人都是神经症患者,特别是癔症患者,很可能在梦中,儿童时的景象所起到的作用,是由他们神经症的性质而不是梦的性质决定的。然而我自己的梦倒是没有神经症状的,但在我对自己的分析中,也常常在梦的隐意中意外地发现我童年的某些景象。而且我的整个一系列的梦,立即与我来自童年经验的种种联想结合起来。我已经举过几个这样的梦例,我还将再举几个有多方面联系的梦例。如果我不继续报告一两个新近事件与长期忘记的儿时经历联系到一起而形成梦源的例子,就很难令人满意地结束这一节的内容。

(一)

一次旅行之后,我又累又饿,就上床睡觉了,但人生的一些基本需要在睡梦之中也要强烈地表现出来,我于是做了下面的梦:

我走进厨房找点布丁,三个女人站在屋里,其中一位是小客店的女主人,她手中搓揉着什么东西,好像是在做汤圆之类的东西。她告诉我要等她做好(这些话并不十分明确),我觉得受到伤害,就不耐烦地离开了。我穿上大衣。但我穿的第一件大衣太长。我把它脱掉,惊奇地发现衣服上镶着皮边。我穿的第二件有一根长带子,带子上绣有土耳其图案的花纹。一个陌生人走过来不让我穿,说衣服是他的,这个人脸很长,有短短的硬须。我给他看上面绣的土耳其图案。他问道:“土耳其(图案,条纹……)与你有什么关系?”但不久我们又友好相处了。

当我开始分析这个梦时,我意外地想起了我读的第一本书(当时我大约13岁),实际上我是从第一卷的结尾处开始读的。至于书名和作者名字我一无所知。但是我对书的结尾记忆犹新。主人公发疯了,他不停地呼喊着给他一生既带来最大幸福又带来巨大不幸的三个女人的名字,其中一个叫比拉姬(Pélagie)。我当时仍不知道这个回忆能对梦的解析有什么作用。联系到那三个女人,我想到了三位掌管人类命运的女神,而且我知道三个女人中的一位(梦中小客店的女主人)是赋予生命的母亲,并(以我自己的情况而论)给生命以营养。我想,爱与饥饿这两者都汇聚到了女人的胸脯上。一个爱慕女性美的青年男子有一次谈到他小时候一个很漂亮的奶娘时说:“很遗憾,我当时没有充分把握住机会。”我经常在精神神经症机制中利用这件逸事来解释“推迟动作”的因素[42]。当时,其中一位女神正在双手搓揉,好像正在做汤圆:一种对女神来说是很奇怪的职业,就是需要解释的。而这种解释又被我更早一些的童年记忆所提供。当我6岁时,母亲第一次给我上课,她要我知道人类是由泥土制成的,而最后也必归于泥土。我母亲双手搓揉,就像揉面团一样,而实际上手掌之间没有面团。然后把搓出来的表皮鳞屑形成的黑色泥团给我看,以此证明人是泥土制成的。目睹这种证据,我大为惊奇。后来我也默认了这句话:“生命复归自然。”[43]所以,当我走进厨房时,在屋里的真的是命运女神。这正如我童年时一样,每当我饿了,我就去厨房,母亲总是站在火旁,告诉我必须等到晚饭准备好才吃。现在再谈谈汤圆(Kn?del)吧。克诺德(Kn?del)是我大学时一位老师的名字,他教过我组织学知识(如表皮知识),他曾控告一个与他名字相近的人(Kn?dl)剽窃了他的作品。剽窃即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这样就把梦的第二部分引发出来,我成了在演讲厅里经常偷大衣的窃贼。我不假思索就写出了剽窃这个词,因为它自动浮现在我脑海之中。但是现在我注意到,它在梦的不同显意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它把以下一连串的联想串联起来,比拉姬(pélagie)、剽窃(plagiarizing)、横口鱼(plagiostomes)[44](或鲨鱼)、鱼膘(fish’s swimming-bladder)以及把旧小说与克诺德(Kn?del)和大衣(德文“大衣”还有外套、**等含义)联系起来。其中一些涉及性技术的用具[参看默里的头韵梦]。无疑,这是一长串本来互不相干的思想,如果不是梦的工作,在清醒生活中是绝不会把它们联系起来的。但是,似乎有必要建立起一个不把任何事物视为神圣的强制性联想。布吕克[45](Brücke,德文与“桥”同义)这个令人尊敬的名字又让我想起了我度过没有任何欲望的快乐学生时代的学院。

于是,在智慧的胸膛(Brüsten)徜徉,

每天都有无限的欢畅。[46]

这又与在梦中折磨着(plaguing)我的欲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最后我又想起了一位非常可敬的老师,他的名字叫弗莱契尔(Fleichl与Fleisch“肉”同音),和克诺德的名字一样,听起来好像是一种食物,还表现出了表皮鳞屑引起的不快景象(我母亲与客栈主人),还有疯狂(小说)和从药房[47]中买来可以治疗饥饿的那种药:古柯碱。

我还可以沿着这条错综复杂的思想链继续追踪下去,以达到对所有未经分析的梦的内容做出充分解释,但是我必须放弃这一打算,因为这将让我付出太大的个人代价。因此,我只选择其中之一,一个足以把我们引向在混乱外表之下的梦念。不让我穿大衣的那个长脸短须的陌生人,其外貌很像斯巴拉多那个商店的主人,我妻子曾在那里买了很多土耳其商品。他叫波波维奇(Popovic)[48],这是一个意义含混的词。幽默作家斯太滕海姆曾做过一次评论:“他告诉我他的名字时,脸涨红了,紧紧握住我的手。”我发现我又一次滥用别人的名字,我已经用过比拉姬、诺德、布吕克、弗莱契尔等名字了。无疑,用别人的名字开玩笑是儿童常搞的恶作剧。如果我这样搞下去,我会遭到报应的,因为我的名字也是容易成为打趣对象的[49]。我记得歌德曾在什么地方谈起过人们对自己名字所具有的敏感性。他曾说赫德曾用他的名字(Goethe)写了一首诗:

你们是神(G?ttern)的子孙,

或是野蛮人(Gothen)的后代,

抑或是粪土(Kote)的产物,

——你们是高贵的形象,最终仍复归于尘土[50]。

我知道,这样离题地去讨论名字的滥用问题会引起抱怨。所以我必须在此转回我的话题。我妻子在斯巴拉多购物使我想到了在卡塔罗[51]的另一次交易。那次由于我太过谨慎,结果失去了一次赚钱的好机会(参见失去抚摸奶娘**的好机会)。由饥饿引起的梦念是“一个人不应该坐失良机,即使犯点小错也不要紧,但一定要抓住机会。一个人不应该放弃任何机会,因为人生苦短,死亡不可避免”。由于这种“及时行乐”有一些性的含义,又因为它表现出来的欲望并不能阻止犯错误,所以有理由惧怕检查而不得不把它隐藏在梦中。所有的思想都有一个相反的感觉,然后再找到表达的方式,例如,做梦者得到精神满足时的记忆,各种制约性的思想,甚至对最令人厌恶的性惩罚的威胁等,都会呈现在梦中。

(二)

第二个梦需要一个很长的前言。

我驱车前往维也纳西站赶火车,要去奥赛湖过暑假。结果到了站台之后,发现应该比它早开的去伊希尔的车还停在车站没有发出。我遇到了图恩伯爵,他要再次去伊希尔朝见皇帝[52]。虽然下着雨,他却坐了敞篷马车。他径直从区间车入站口走进车站,门口的验票员不认识他,所以向他索要车票。但他十分傲慢地推开验票员,也没有做任何解释。在去伊希尔的车开走后,我应当离开月台回到候车室去,但我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要花些时间,所以我被允许留在月台上。这段时间我时刻注意是否有人用行贿的手段取得已经预订出去的包厢。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我就打算大声抗议,要求享有平等的权利。同时我哼着自以为是《费加罗婚礼》的费加罗咏叹调:

如果伯爵想跳舞,

如果伯爵想跳舞,

我十分乐意为他奏一曲……

(我相信其他人都听不懂这个曲子)

那天晚上我心绪不宁,总想与人争吵,和仆人或车夫抬杠(但愿不要伤害他们的感情)。这时,各种无礼的、反常的想法一股脑涌入心中,什么费加罗的台词,在法兰西剧院观看博马舍的喜剧,关于那些自以为天生就是大人物们的格言,阿尔玛维瓦要对苏珊娜行使领主的**权,以及恶意的反对派记者如何利用图恩伯爵的名字开玩笑,称他为“无所事事的伯爵”[53]。我不是嫉妒他,他正小心翼翼地去朝见皇上,而我却正在度假,这才是无所事事呢。接着我又盘算着如何安排度假日程。这时一位我认识的绅士走上月台,他是政府医务监考官,因为他的能力表现赢得了“与政府同睡”的雅号[54]。他以官员的身份要求给他半个头等包厢,我听到乘务员对另一个乘务员说:“我们把这位半价头等票的[55]先生安排在哪儿呢?”我想,这可真是个特权的典型例子。而我买头等厢,就得支付全价。实际上我已经有了一个包厢,但不是通廊包厢,所以夜里上厕所不太方便。我向列车长抱怨此事,但也没有结果,所以我回敬他说,那么你们就该在每个包厢的地板上凿个洞,以备乘客不时之需。而且我真的在凌晨2:45醒来小便,在醒来之前做了下面这个梦:

一群人,一群学生在集会——一位伯爵(图恩[Thun]或是塔弗[Taaffe])正在讲演,有人挑衅似的要他谈谈对德国人的看法。他态度傲慢地宣称,他们最喜欢的花是款冬(colt’s foot),并把一片破损的叶子——实际上是一片干叶——插进他衣服的纽扣孔里。我很愤怒——如此愤怒[56],虽然我对自己采用这样的态度也很吃惊。

(然后,变得不很清晰)我似乎在一个大学的礼堂里(aula),门口设了警戒。我们不得不逃出去,我一连穿过好几个陈设华丽的房间,显然是部长级的套房或其他公用房,家具为棕色或紫色。终于,我来到走廊,看门人坐在那里,是一位健壮的妇人。我想避开她不和她说话。但她显然以为我有权从这里通过,因为她还问我用不用开灯照路。我告诉她,不知是用手势还是用言语,让她等在楼梯口,我感到自己很机灵地避开了出口处的检查。我下了楼,发现一条又窄又陡的向上去的小路,我沿着路走上去。

(又变得不清晰了)似乎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逃出这座城市,就和刚才逃出房间一样。我乘着一辆出租车并叫马车夫把车赶到火车站。车夫好像累坏了,有些不高兴,说了几句不同意的话,我说:“我不会让你沿着铁路赶车的。”但似乎我们已经沿着铁路走了通常需坐火车的一段距离了。所有的车站都有警戒,我不知该去克雷姆斯还是去赞尼姆[57]。但是想到宫廷就设在那里,我还是去格拉茨或类似的地方。现在我坐在火车的包厢之中,就好像坐在斯塔特巴恩(郊区铁路)的客车车厢里。在我的纽扣孔内,有一条长形瓣状的东西,旁边有一种用硬挺的料子做的紫棕色的紫罗兰花,很引人注目。(梦在这里中断了。)

我又一次来到火车站前,但这一次有一位上了年纪的绅士陪着我。对其余不能辨认的部分我想出一个计划,后来看到这个计划已经实施了,似乎思想和经验就是同一回事。他看上去是个瞎子,看什么总是用一只眼睛。我递给他一只男用玻璃便溺器(这一定是在城里打算要买或者已经买来的),于是我就成了护士,并且一定要给他递尿壶,因为他是个瞎子。如果验票员看到我们这个样子一定会让我们过去,不会注意到我们。现在这位老人的态度和泌尿器官变了形。(就在这时,我醒来要去小便。)

整个梦是一种想象,它把做梦者带到1848年革命时代。对那一年的记忆是由1898年[弗朗西斯·约瑟夫皇帝]50周年纪念会,以及去瓦休的短期旅行所引起的。在那次旅行中,我曾访问过爱默斯多夫[58]——革命学生领袖费肖夫的退隐之所。我的联想又把我带到英格兰和我兄弟的住所。他常常用(但尼生爵士的题为)《五十年前》那首诗中的话去逗他的妻子[59],孩子们常常改为“十五年前”。这一革命的幻想是由于看到图恩伯爵引起的,这就如同意大利式的教堂,其正面和背后的结构并没有什么有机联系一样,它的不同之处在于它背后的混乱不堪和充满裂缝,在于其内在结构的许多地方都暴露在外面。

梦的第一部分似乎是几个景象的混合,我可以把它们一一分开。伯爵十分傲慢的样子是来自我中学时的一个印象,那时我15岁。我们合谋整治一个不受欢迎又无知的男老师。主谋是我们班上的一名同学,他以英格兰亨利八世自诩。他把攻击的领导权交给我,定下以关于多瑙河对奥地利(参见瓦休)的重要性的讨论作为发起攻击的信号。班上这批反叛分子中,有一个男生出身贵族,因瘦高个而被同学叫作“长颈鹿”。在受到德文老师的批评时,他笔直地站着,神态很像我梦中的伯爵。喜欢的花和插在纽扣孔里类似花的东西(使我想起我在同一天送给一位女友的兰花和一种耶利奇的玫瑰)[60],特别让我想到了莎士比亚《亨利四世》的第一幕第一场中描写的玫瑰战争的开始。(亨利八世接通了这一回忆)由此出发,离红、白康乃馨就只有一步之遥了。有两节小诗,其一为德文,其二为西班牙文,悄悄地汇入分析之中:

玫瑰,郁金香,康乃馨;

每一种花都不免凋谢。

伊莎贝拉,不要

为花儿凋谢而哭泣。

第二段西班牙文诗曾在《费加罗婚礼》中出现过。在维也纳,白色康乃馨是反犹太人的象征,红色康乃馨则代表社会民主党人。在这后面隐着一段在可爱的撒克逊乡间(比较盎格鲁—撒克逊)乘火车旅行时所遇到的反犹太人的挑衅。——构成梦的第一个情境的第三个景象要追溯到我的大学时代。那是在一个德国大学生俱乐部里,当时在讨论哲学与自然科学的关系。在那里我是一个初出茅庐不知深浅的年轻人,深信唯物主义,我冒失地提出一个很偏激的观点。听到这里,一个比我年长也比我年级高的男生站了起来,他那时就已经显示出作为领袖或一个大团体的组织者的能力。(顺便说一下,他的名字也是一种动物的名称[61]。)他狠狠地斥责了我们一顿,并说他小时候也养过猪,后来迷途知返,又回到父亲的家中。我勃然大怒(像梦中那样),粗鲁地[德文saugrob一词有“猪一般粗暴”之意]回驳说,我现在知道他从小就和猪打交道,所以,对他刚才讲话的那个声调也就不吃惊了。(在梦中,我对自己的德国民族主义者的态度感到吃惊)这时全场一片哗然,人们纷纷叫我收回刚才的话,但我拒绝收回。幸亏那位受了侮辱的同学很有理智,没有把这看成一种挑战,所以这件事也就平息了。

梦的第一个场景中,还有一些元素将涉及更深的层次。伯爵提到的款冬是什么意思呢?为了寻找答案,我又想起一大串联想:款冬[德文Huflattich,英译为hoof lettuce(马蹄莴苣)]—莴苣(lettuce)—沙拉[salad]—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英译为dog-in-the-manger,德语Salathund,即色拉狗(salad dog)]。同时对“Gir-affe”也有一连串侮辱性的词:“长颈鹿”[德文中Affe意为“猴子”]、“猪”“狗”,我还可以根据这些推出“驴”等词用来侮辱另一位大学教师。此外,我还可以把款冬(不管对错)译成法文蒲公英(pisse-en-lit),这种想法是从左拉的小说《萌芽》中学来的。书中一个小男孩听说蒲公英可以制成沙拉。“狗”的法文是“chien”,这常让我想起身体的一种重要功能(法文chier是大便,与之相比较的pisser是小便)。我接着还要从物质三态(固体、**、气体)中收集一些不雅的例子。还是在《萌芽》这本书中,它充满了对即将来临的革命的描写。其中有一段描写一种十分特殊的竞争:涉及气体排泄的“放屁”(flatus)[62]。这时我才看清,导致“屁”的路径早已铺好:从花,西班牙小诗,伊莎贝拉,《伊莎贝拉和斐迪南》,亨利八世,英国史,与英国抗衡的西班牙无敌舰队,以及在无敌舰队失败之后,由于是暴风吹散了西班牙舰队,英国人在一枚勋章上刻上“它把他们吹得七零八落”[63]。我曾经不太严肃地想,如果我对癔症理论和治疗加以详述,我就用这句话做“治疗”一章的标题。

现在再谈一下梦的第二部分情景。出于稽查作用的考虑,我不能做详细的分析。因为我曾经设想把自己置身于那个革命时代的一个很高的位置上,要有一段同鹰[Adler]有关的冒险经历,并且有大便失禁的毛病,等等。尽管这个故事的大部分是由霍夫拉特[宫廷枢密官——比较Aula(宫廷,礼堂)]讲述的,我认为这方面仍不可能合理地通过稽查作用。梦中那套房间(rooms)是来自那位爵爷的客厅或车厢(我曾经有幸目睹)。但是“房间”(德文是Zimmer)在梦中也常指女人[Frauenzimmer][64]——在此例中指妓女。在女管家的形象上,我表现了对一位十分机灵的妇女的忘恩负义。当我在她房间逗留时,她对我殷勤招待,而且讲了不少好听的故事,可是我却给她恶意的回报。灯则暗指格里巴泽尔[65]根据亲身经历所写的关于希罗和黎安德的一段动人故事,名叫《怒海情波》——由此又联想到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和风暴[66]。

对于梦的其他两段内容我不准备详细分析[67],我只选择导致童年期两个景象的一些元素。因为我正是由此开始对这个梦进行讨论的。人们认为令我产生压抑的是性材料,但这并不完全。尽管每个人都有许多事情瞒着别人,但什么事情也瞒不了自己。现在的问题并不是我为什么必须隐藏这种结果,而是探讨对我隐藏梦的真正内容进行内部稽查的动机。所以我必须解释,对这梦的三个情节(最后)表现出它们都是一种无理的自夸,那种在清醒生活中一直压抑着,而只在一些梦的显意中表现出来的荒谬的妄自尊大(如“我感到自己很机灵”)。这也说明我在做梦前一天晚上精神亢奋。这种自我炫耀已经波及不少方面。例如,在提到格拉茨时说出了“格拉茨有什么了不起!”这是当一个人对自己的富有感到自满时经常说的话。人们如果记得伟大的拉伯雷对高康大和庞塔格吕埃父子的生活及其功绩无与伦比的描述,就自然可以理解梦的第一个情节中所包含的那些自夸了。

下面是与童年景象有关的一些材料(我曾许诺给读者的)。为了旅行,我买了一只新衣箱,是棕紫色的。这一颜色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梦中:用一种挺实的布料制成的棕紫色紫罗兰及旁边的一个“少女饰品”(girl-catcher)[68],以及部长套房里的家具。儿童一般认为,凡是新的东西都能吸引人。有人向我描述了我童年时的一个情景,而我对这一描述的记忆代替了对这个情景本身的记忆。据说我2岁时还偶尔尿床,每当我受到责备时,我就安慰父亲说将来为他在附近的城里买一张红色的新床。这是梦中“我们在城里打算要买或者已经买来的便壶”这句插话的来源。这是在说,一个人必须遵守诺言(注意男用便壶与女用衣箱或木箱的象征并列)。这个诺言显示出我童年的自大与狂妄。我们已经涉及儿童小便困难在梦中的重要作用。我们从对神经症患者的精神分析中也发现尿床和有野心的性格特点的联系[69]。

我还清晰记得我在七八岁时的一件家庭小事。一天晚上临睡前,我忽视了谦虚的准则,听从了野心本性的呼唤,结果受到父亲的责备,他说:“这个孩子将来不会有出息。”这对我的野心一定是当头一棒,因为这一景象一直不断出现在我的梦中,而且总是与我的成就和成功同时出现,好像我在说:“你看,我到底还是有出息的。”这一场面实际上为梦的最后一个情节提供了材料。但是角色已经做了调换(也是为了报复)。老人(显然是我的父亲,他的一只眼瞎暗指我父亲一只眼患有青光眼)[70]在我面前撒尿,正像我小时在他面前撒尿一样。由青光眼又使我想起古柯碱,它在动手术时帮了忙[见前面关于古柯碱一段],仿佛我这样做就是履行了诺言。此外,我还和他开玩笑,因为他瞎了,我必须把便壶递给他,这也是一种暗喻,表明我发现了癔症理论,而且为此自豪[71]。

我童年时两次小便的情景无论如何都与我的妄自尊大有密切关系。但是它们在我去奥塞湖旅行时出现,又由于我的包厢没有洗手间这一偶然情况,以及由于我已经料到第二天一早必定会出现无处方便的困境的实际情况,更促使这种景象在梦中出现。我由于这种生理上的感觉而醒来,我想,人们会认为这种生理上的感觉才是梦的真正诱因。但我更愿意采取另一种观点:排尿的欲望只是因为梦念而引起。我在睡眠中因为生理需要醒来的情况很少,尤其是这次旅行中被唤醒的那么早——凌晨2:45,更为罕见。我还可以进一步驳斥这种说法,那就是我在其他舒适的旅行环境中,很早醒来时从来没有小便的感觉。不管怎样,这一点我们暂时不能解决也没有问题[72]。

我的梦的解析经验使我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即使是一些很容易解释的梦,它的思想链也可能追溯到童年时期,因为它们的来源和富于激发愿望的特性不难发现。这样,我不得不问一下自己,这个特征是否可以构成梦的基本先决条件。如果这个说法成立,它就会有如下的意义:每个梦的显意都与最近的经验有关,而隐意都与最早的经验有关。事实上,我在对癔症的分析中已经得到证明,一些最早的人生经验仍然未加改变地持续到现在。这种设想要得到证实是很困难的,在下文中我将从另一个角度来探讨童年早期经验在梦形成中产生的作用。

在本章开始时列举的梦中记忆的三个特征中,其中一个是梦的内容多半是不重要的材料,而且这一点已经由梦的伪装而获得令人满意的解释。我们已经能够证实其他两个特征的存在,即梦强调最近的材料与童年期的材料。但我们还不能从致梦的动机方面对它们做出解释。我们应该记住,对这两个特征及其评价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它们的适当位置必须从别的什么地方去寻找,或者从睡眠状态的心理学中去找,或者从今后将进行的有关精神机制的构造讨论中去找。不过这要等到我们认识到,梦的解析就可以像一个可以窥见精神内部机制的窗口时,才能做到。

但是,从后几个梦的分析中,还可以做出另外一种推论。梦似乎常常不只有一个意义。正如我们举的梦例所证明的,梦不仅可以包括几个愿望的同时满足,而且梦的意义或愿望的满足可以重叠,最后,追溯到童年早期的一种愿望的满足。但这再一次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如果把这种现象的发生说成“不可避免的”而不是说成“经常的”,是不是更加正确[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