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了稚子清脆的朗读声。

一种久违的校园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大小姐？”刚靠近，大门旁出来一个穿儒衣的老者，看到她，愣了一下，忙上前作揖行礼。

“先生。”苏软萌止步，客气的行礼，“我找家主。”

“家主在左阁与太老爷商议事情。”老者指了指左边的木楼，让到了一边，“大小姐可以自行进去，只是，此时正是授课时，大小姐脚步轻些。”

苏软萌会意：“先生放心。”

她的脚步能有多重，他这是婉转的提醒她不要打扰别人上课罢了。

“请。”老者含笑点头，给她指了路，“进门过天井，曲廊第三个路口往左，就是左阁。”

“多谢先生。”苏软萌道了谢，轻巧的进门，按着他说的路线寻了进去。

一路上，满院子的读书声。

苏软萌听得有些恍惚，就好像她再一次回到了校园般，再大的浮躁也平静了下来。

这一条曲廊两边连接了不少的院子，门口都挂着牌子。

族学里，大多是稚子。

再往里是医堂药堂，一股子药味。

后面，有“叮叮当当”打造东西的声音，也有“噼哩啪啦”的算盘声，五花八门。

对这儿，苏软萌其实早就好奇了，今天头一次进来，忍不住放缓了脚步。

百年树人。

苏家能这样重视教育，也难怪数百年来，经历沉沉浮浮却始终能东山再起。

看着看着，她就走过了头。

“小萌？”苏白术从里面出来，便看到了她，不由一愣，“你怎么来这儿了？”

“叔父。”苏软萌忙回头，看到他，客气的行礼，“这儿……女子不能来？”

门口的老头都放她进来了。

“那倒不是，头一次见你过来，一时有些意外。”苏白术坦言道。

“我找家主。”苏软萌讪然一笑。

“走过头了。”苏白术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门，又看了她一眼，“你还叫家主？”语气里隐隐的不赞同。

“我不能叫家主吗？”苏软萌明知故问。

对这位刚当上知县就被连累罢官的叔叔，她的印象倒还算好。

“那是你爹。”苏白术叹气，转身走在前面带路，“跟我来。”

他有些好奇她的来意。

“若叔父是我，能开口就喊爹吗？”苏软萌不以为然的反问。

“你这丫头。”苏白术顿时笑了起来。

他听出来了，她语气里并没有不认爹的意思，反而是暗示她开不了这口。

不过，想想也是，生来就没养在身边，换了他，他也别扭。

进了门，走过了一段三人宽的小道，是一个大厅，再往里，才是左阁的三层木楼。

“爷爷，大哥，小萌来了。”苏白术进了大厅，冲着里面喊了一声。

“萌儿？”苏白及率先在楼梯口冒了个头，接着匆匆下来，满脸笑容，“来得正好，方才你太爷爷还提及之前你在医堂讲的几节课呢，不如，也给你定个授课的房间？”

“家主，我是来借家主印的。”苏软萌听得无奈，只好直言，“授课的事儿，改日再说。”

再说，她还要帮义父寻找解药。

事情了结，她还在去帮君维安的血翎军做事呢，哪有时间在这儿教书。

“行。”苏白及问也不问，直接从手上摘下了玉扳指，递给了她。

“谢谢，用完便还你。”苏软萌接过，一边还不忘约定归还的事，生怕他一时兴起，又把这家主印扔她手里。

“小萌，你要这个做什么？”苏白术在边上适时问了一句。

“老夫人跟我说，秋福院有我想要的东西，但那儿的秦嬷嬷却说要家主印。”苏软萌撇嘴，“我有些好奇，才来借这一趟。”

“秋福院？”苏白及和苏白术面面相觑。

“这秋福院，不能进吗？”苏软萌疑惑的看着他们问道。

怎么一个个这样的表情？

“萌儿，真是你祖母让你去的？”苏白及不敢置信的问。

“是。”苏软萌点头，见他们一脸古怪，想了想，把她的来意说了一遍，“若是不便，我另想办法。”

“只怕没有比秋福院更方便的地方了。”苏白术顿时笑了起来，看了苏白及一眼，“那儿有秦嬷嬷，便是你爹也进不去，没想到……”

显然是没想到苏老夫人会突然让她去那儿。

“啊？”苏软萌更加意外。

“单凭这个，你也进不去。”苏白及指了指她手里的家主印，苦笑道，“当年，秦嬷嬷和家人失散，流落街头，奄奄一息，是你娘怜悯，救了她回来，一直供养在身边，后来你娘……没回来，她就守在了秋福院里，那院子里，有你娘当年带过门的嫁妆，连你祖母都不能进。”

“只有嫁妆？没别的吗？”苏软萌失望的皱眉。

“别的？”苏白及疑惑的看向她。

“比如说药材。”苏软萌想了想，直接问道。

“你娘的嫁妆里有什么，这个，我也不知。”苏白及黯然的低了头，长长一叹。

“除了这个，还需要什么才能进去？”苏软萌说到这儿，又想到了一件事，“你们都知道里面有嫁妆，却只有秦嬷嬷一个人守着，都没有人打主意吗？万一来几个宵小，她能挡得住？”

那个院子，就是个普通的院子。

围墙的高度，她不用借助都能翻过去。

而开门后匆匆一瞥，她也看清了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一个老迈的嬷嬷，能守住叶氏的嫁妆，甚至连老夫人都不能进，除非是什么不出世的武林高手。

“秦嬷嬷擅用毒。”苏白及和苏白术对视一眼，轻声说道，“你那小院，确实藏不住东西，把那些嫁妆放进去，让嬷嬷看着也好，待你们大婚，和你娘的嫁妆一起再抬出去，那些，本来就是给你留的。”

“小萌，听说你最近跟着五族老一起学毒术，我觉得，你若有机会，不妨和秦嬷嬷切磋切磋。”苏白术看着苏软萌，笑着提议道。

“二弟。”苏白及立即不忙的喊了一声，“毒这东西，少用为妙。”

一副“你不要带坏我女儿”的表情。

“丫头，怎么不上来？”苏常山在楼上，久等不见人上去，在上面喊了一声。

“太爷爷。”苏软萌只好上去。

楼上摆了不少的木头人，上面画着经络以及穴位，中间还堆着不少桌椅。

显然，一切才刚刚开始。

“丫头，你来看看，有什么好的建议没？”苏常山看到她，高兴捋着胡子问道，“我打算将医堂的医师、药堂的药师分出来，单独在这儿授课，那边，毕竟人太多。”

这是想分成小学、中学、高中、大学的意思了？

苏软萌忙细问了几句。

果然，苏常山嫌弃现在的医堂药堂太笼统，尤其是过了试炼后，所有人都觉得已经学有所成。

这些人，要么送到外面的医馆坐诊，要么留下当先生，虽也有不少出去游学继续学医学药的，但到底没有个能让他们更进一步的地方。

“我之前便说过，医师，药师，都只是一个新的开始，而不是结束。”苏常山说到这儿，长长一叹，“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才决定把这儿的课开起来，毕竟，走出去的医师药师，也不是个顶个的能有大作为的，更多的是从此默默无名。”

“太爷爷说的对。”苏软萌肃然起敬。

她没想到，太爷爷竟然有这样的抱负。

前世的大医院里，就算医术顶级的医生，也要时不时的进修一下呢。

更何况，以苏家如今的试炼来看，通过的人，顶多就是拿到了上岗的许可证，想要继续提高技术，还是得继续学习进修。

苏常山的想法，不是一般的超前。

再加上，苏家也有这个条件办这样的一处学堂。

“丫头，可有想法？”苏常山盯着她，并没有被她的“奉承”糊弄道。

目光里，明晃晃的期待。

“太爷爷，我怕是不能来帮您。”苏软萌被他看得心软，有些不忍心忽悠他，略一沉吟，她说道，“等我找到了解药，可能要去帮殿下的忙，他以前曾跟我说过，边关的将士们缺医少药，很多人没有战死沙场，却反丧在这伤痛上……我想为他们尽一份力。”

虽然那时是莫名其妙输给他的约定，可如今，她却是真心实意想要帮他。

“你有这样的心，太爷爷自是支持的。”苏常山愣了愣，随即欣慰的点头，笑道，“只是，丫头，你仔细想想，你一双手救得人多，还是十双手救得人多？”

“自然是十双手。”苏软萌马上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了，只好老实的点头。

“这样，你也无须整日守在这儿，得了空来开上一课，再不济，教些能帮上殿下忙的医师药师，不比你亲自去边城要强？”苏常山继续劝道，“如此，你到时候真的跟着殿下去了，有这些帮手，我们也好少担些心。”

“……”苏软萌沉默了下来。

之前就跟君维安提起过，她可以帮他带一批人出来。

只是后来事情多，他没说，她也就撂开了。

不能不说，此时苏常山提到这一条，她心动了。

“萌儿，你如今也算是瑞王妃了，为往后打算也是应该，只是，你一人之力，为血翎军数十万将士，终有不及。”

苏白及安静的听完了他们的谈话，认真的看着苏软萌劝道。

“自那日听到殿下以燕云城为聘，为父心里便有准备，你们大婚之后，必定是要为边城的将士和百姓造福，故此，为父也不拦你，可，你太爷爷说的对，有帮手，总好过你一人辛苦，倒不如趁着现在，未雨绸缪，往后若真有战事，也可有些帮衬之人。”

“这个，我先和殿下商量商量。”事关血翎军，苏软萌可不敢胡乱答应。

“应该的。”苏常山含笑点头，也没再劝下去。

“爷爷，我先陪萌儿去一趟秋福院。”苏白及见他没再说什么，这才开口请假。

“秋福院？”苏常山讶然，看了看苏软萌，马上释然，“理当如此。”

苏白及这才带着苏软萌出来。

至于“理当如此”是指什么，谁也没问。

苏软萌自然也不好多问。

她总不能时时的将“我不要苏家的嫁妆”挂在嘴上吧？

这几位也算是真心待她的人，尤其是苏常山，待她更是没话说，她还是不要用这样的话伤他老人家的心了。

重新回到苏家，苏白及先带她去了他的书房，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了一个小盒子。

“这些，都是你娘的遗物。”苏白及捧着盒子，眉宇间的忧伤再现，“这儿有一枚她的私印，却不知是不是秦嬷嬷的，我陪你过去。”

“她说，只要我能证明真的是我娘的孩子。”苏软萌想到秦嬷嬷的话，有些哭笑不得。

“嗯，那这几样应该够了。”苏白及想了想，挑了几样东西出来，又将盒子藏回了暗格。

苏软萌只当没看到他的暗格，静静的等他将一切还原，这才跟着一起前往秋福院。

他的院子和秋福院并不远。

越靠近，他脸上的忧伤越浓，甚至，时喜时悲，脸色变幻。

“这儿……本是我和你娘的居所。”到了秋福院前，苏白及仰头看着那三个字，轻叹了一声。

只是，她走了，他从此再也不能踏入一步。

“你这些日子，手里有家主印，还有这些东西，就没想过来这儿看看？”苏软萌不知道怎么接他那一句，只好转移话题。

她总不能陪着他相顾泪四行的回忆叶知秋吧？

“里面的东西，都是留给你的。”苏白及摇头，略垂了垂头，再抬起已经平静了下来，“走吧，看看你娘给你的东西可够，若不够，趁着这三年，为父再为你添置，总要和殿下比一丝高低的。”

隐约间，倒是露了几分不情愿的意味来。

他和秋儿的孩子，刚回来才多久，又被别家的小子抢了。

就算对方是个皇叔，他也觉得心里不平。

“……”苏软萌哑然。

和君维安比高低？

看来，这便宜爹真的不太懂财帛上的事，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自信。

这时，苏白及已经上前拍开了大门。

“家主。”秦嬷嬷开了门，看到他，忙行礼，但，举止间不卑不亢，并没有因为苏白及的身份便谄媚奉承。

“秦嬷嬷。”反而是苏白及显得更客气了三分，“我带萌儿过来认认门。”

秦嬷嬷看向了苏软萌。

苏软萌笑笑，没说话，只是递上了玉扳指。

再加上苏白及手上的几样，这一次，秦嬷嬷让出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