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是道光二十九年(即西原1849年)。
春节刚过破五,花县老家派人,千里迢迢前来送信:
父亲洪镜扬快要升天了,让洪秀全速速赶回。
洪秀全心里一咯噔,匆忙起身,返回广东。
紧赶慢赶,回到官禄?村,还是没能与父亲见最后一面。
洪镜扬八天前已经离世。
听家人们说,按照父亲的交代,下葬的仪式是按照拜上帝教的礼仪进行的。
冯云山带着附近的信徒,做了祈祷,送父亲上天堂去了。
洪秀全眼含热泪,放下行李,扭头就跟着大哥二哥去坟前祭拜。
坟头刚刚隆起,新土尚未干透,坟头的白纸条在微风中哗哗作响。
洪秀全默默跪站在坟前,为父亲做最后一次礼拜。
但此时此刻,他并未掉一滴眼泪。
对父亲,洪秀全并不是没有感情。
洪镜扬,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虽然不识字,尽管也没多大的见识。
但是,正是他不让小儿子下田干活,专心读书,从而改变了洪秀全的一生。
母爱似水,父爱如山。
对于洪秀全来说,由于生母王氏去世较早,母爱似水,体会并不深刻;
而父爱如山,他却刻骨铭心,没齿难忘!
父爱,就如山一般的静默,如山一般的坚韧,如山一般的巍峨!
就连身后的安葬仪式,父亲也要家人按照教规进行。
这难道不是在用行动,默默支持着自己的传教事业吗?
洪秀全触景生情,感慨万千。
可是,他却不能哭泣,更不能痛哭流涕。
为啥?
因为,自己是拜上帝教的教主!
按照西方基督的说法,信徒死后,是荣登天堂,永享天国之福。
换句话说,这是喜乐之事,怎么能放声悲哭呢?!
大哥洪仁发拍了拍洪秀全的肩膀,劝说道:
“老三,人死不能复生,起来吧!咱回家去!”
二哥洪仁达也宽慰说:
“就是啊,你火急火燎赶了一路,快回家歇歇脚,喘口气吧!”
洪秀全从坟头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说:
“两位兄长,你们先回!我拐个道!”
他要去哪里呢?
还用问吗?
这次回来,洪秀全除了急于见到父亲,还急于见到一个人:
冯云山!
弟兄三人在坟头暂且别过,洪秀全三步并作两步,向禾落地村赶去。
时值中午,冯云山散了学,正在家里。
回到老家这一年,冯云山只好重执教鞭,在村里教书度日。
进了冯家的院门,表嫂练氏一见洪秀全,脸顿时吊了起来:
“洪火秀?你这个大忽悠,又来干嘛?”
呵呵,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洪秀全一脸尴尬,只得抱抱拳,腆著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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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嫂,秀全这厢有礼啦!”
冯云山在屋里,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一个箭步,就飞奔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激动地喊道:
“秀全弟,你终于回来了!我估摸著,你也该到家啦!”
俩人又是一个熊抱,久久不愿分开。
在坟前没有流出的泪水,此时此刻,汩汩而出。
冯云山也是热泪盈眶,喜极而泣。
练氏在一旁,略带醋意地摇了摇头,感到不可理喻。
你瞧瞧,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简直就像同性恋,成何体统嘛。
俩人对视了老半天,恍若隔世。
冯云山先放开手,说:
“别傻站着,快进屋里说话!孩子他娘,给秀全弟盛碗饭来!”
练氏尽管不乐意,可伸手不打上门客,也只好甩著脸子进了灶房。
顾不上吃饭,俩人急于敞开心扉。
从冯云山入狱回乡到眼下,这一别,又是将近一年了。
洪秀全急不可耐,大致讲了杨萧二人装神弄鬼,代天父天兄传言的事儿。
冯云山听罢,大惊失色,一拍大腿说:
“秀全,这不开了恶例了吗?信众们都那么信他们吗?”
洪秀全很无奈,叹了口气,说道:
“没办法,当地人就信这个。你忘了吗?砸象州甘王庙那次,仁兄不是也用过此计吗?”
冯云山暗暗?苦。
洪秀全又讲了杨萧二人发动会众,用科炭打点营救其出狱一事。
冯云山这才恍然大悟,感叹道:
“怪不得我能顺利获释,这俩人倒是挺有能耐啊。”
“是啊,云山兄,他们俩人,特别是杨秀清在信众中相当有威望。所以,是他们俩倒地下凡,而不是别人,一点都不奇怪!”
冯云山眉头紧蹙,忧心忡忡说:
“这麻烦就大了!从今往后,他们俩随时可以裹挟你我。”
“谁说不是呢?”
“秀全,我也就罢了,无所谓的。可你这教主,岂不化为他们的道具与傀儡?你怎么这么糊涂!怎么能默认呢?”
“云山兄,你以为,我愿意跪舔在杨秀清的脚下?唉,当时你不在场,那种情况下,我别无选择啊!”
冯云山捶胸顿足,仰天长叹道:
“我蛰伏紫荆山数年,历尽千辛万苦,才有今日之成果,没想到,就这样轻而易举,被人窃取了。实在可悲可叹啊!”
事已至此,洪秀全也只能唉声叹气,自认倒霉。
冯云山感叹了一回,又说:
“杨萧二人,是我发展的信徒,亲自给他们浇了头顶。萧朝贵其人,悍勇有余,谋略不足,倒不足虑。只是这杨秀清,颇有心机,须得提防。一旦二人有了异心,合起手来,必成你我心腹大患!”
洪秀全点点头,胸有成竹说:
“云山兄,不必多虑!我也想到了这一层,已经出手化解,做了铺垫。”
接着,他将认下天妹洪宣娇,以及安排了上帝诸子一事,一一道来,最后说:
“萧朝贵已有帝婿身份,夫妇俩喜出望外,眼下颇能与我同心协力。”
冯云山长舒一口气,稍感心安,分析道:
“如此甚好!秀全,你乃上帝次子,耶稣之弟。正所谓,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杨萧二人,即便能以天父天兄名义传言,但他本人,说到底也并非天父天兄,地位上怎么能超过上帝的亲儿子呢?”
洪秀全思忖著说:
“我从广西回来前这段时间,倒还风平浪静,杨秀清也没出什么幺蛾子。至于以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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