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琛盯着对方,迫使他越发窘迫起来。 巴列茨也一样,好奇地看着这个少年。 其实他们早就看出,即使个子高、身躯还算强壮,但在他们这些成年人面前,少年毕竟还是少年,只要短短几句话,就可以试探出他的真实年龄。 果然,他们面前的年轻人没有了刚才那一点理直气壮,他略显郁闷地说:
“我已经有十五岁零九个月了,当初我入伍的时候,是符合规定的,青年师需要十五至十七岁的青壮年,他们是这么说的……长官,我并不认为年龄的限制就可以判断一个人到底适不适合作战。 ”
看到他如此坚持,尤琛真不知道自己应该苦笑好还是叹气好。 他问了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
“希格弗里德.舒拉茨,长官。 禁卫军青年师1团1营第4连第2排的军士,在今年年初加入部队,已经通过了后方的训练。 ”
很明显的,在军官面前,少年并不希望自己被看成是没有经验的门外汉。 事实上,几乎在所有行业中,那些没有经验或是年纪尚浅的人,都希望在老手面前得到承认、不会被小看。 因此,他们往往会非常卖力、以此来弥补自己的不足。 尤琛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又问:
“今年2月的时候加入部队?”
“是4月份,我们在后方的训练跟真刀真枪的程度不相上下,长官。 这点我可以保证。 为了能上前线,大家都是拼了命地,谁也没有偷懒或是不尽力。 最终,他们只选出成绩kao前的人,剩下的,还得留在国内。 后方的人都非常羡慕我们,为了能对得起这个青年师的称号和帝国以及首相的期望。 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退缩的!”
羡慕?期望?在听到这些词汇地时候,巴列茨一时间没能按捺住自己的情绪。 呆呆地看着眼前地少年。 不过很快,他就转过头去,将叹息藏在自己心中。 尤琛沉默良久,他既不愿伤害这些少年,但也不愿意像后方那些官员一样、捂着自己的良心去鼓励这些少年送死。 他说了一句:
“你们还太年轻了,下士。 像你们这样的年纪,应该去好好念书才对。 ”
“原本我们都是这样打算的。 长官。 ”不知为什么,舒拉茨的脸胀得通红,眼中泪水盈眶。 “可是时势不允许,帝国的形势不允许,我们不能再袖手旁观下去了!我们好多人的家都被万恶地敌军轰炸了,有的人连父母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甚至连他们的尸体也没找到。 大家都希望为国出力,不想再像小孩子那样帮不上忙。 也许在您的眼中。 我们是比不上那些成年的士兵,那么有战斗力,不过经验和战场上的厮杀是需要经过实战的,这点只要在我们接触战场之后,就会得到弥补。 可是请您相信!我们为国杀敌地心不会改变,更不会输给任何人!这就是我们真正的想法。 就算我们死,也绝不会让敌人进入大陆、进入帝国一步!”
在他们周围,虽然不少士兵并没有kao拢过来,但有些也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尤琛从左到右看着周围,发现这些少年士兵们,几乎都是以相同的表情在述说着跟舒拉茨一样的心迹。 他们渴望战斗,既是为了国家、为了首相、为了荣誉、也是为了自己。 对于这些孩子们那无比高涨的作战情绪,两个成年军官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是地,正义当然有它的理由,而且在信奉它的人的心中。 这理由是神圣而且不容许被抹黑的。 可是对于曾经在战场上拼杀好长一段日子的真正的军人们来说。 生命还有着除了战斗之外的其它更重要的意义。 即使他们无缘享受,那么这些比自己年轻得多的少年。 也理当远离厮杀、去过上真正地人生,而不是成群结队地来到战场,为了这场不知结果如何地战争付出宝贵而稚嫩的生命。
“我相信你们地决心,不过你也要知道,下士——不,舒拉茨,人的生活有很多东西,有时候,战场是不能包括在内的。 ”
“可是如今帝国已经告急,我们虽然年轻,但也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有事!这是身为帝国一分子的责任,而且正是我们所渴望的!少校,您一定在战场上经历过很多,所以才获得了这么多荣誉,难道您刚来到军队的时候,也是一个富有经验的人吗?只要给我们时间,我们会长大,更会吸取更多的经验的!”
面对尤琛的忠告,少年并不怎么领情。 相反,他觉得在对方眼中,自己仍然只是个小孩。 这时候,一旁传来了一把严厉的声音:
“你们受训的时候,你的教官就是这样教你跟长官说话的吗?”
原来,哈根与波克他们都在附近。 当他们想来到营长面前跟对方报告的时候,却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身为营长的副官,哈根在听到那样的言词后,理当站出来训斥对方。 不过看上去,尤琛并不很介意。 舒拉茨脸上白了又红,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太重,所以连忙立正敬礼,说:
“很抱歉,长官,是我失言了。 ”
“这些小子还真是单纯的家伙!”
波克在哈根和其他军官那儿低声说着自己的看法,而他的同袍们,也无疑是同意这个观点的。 正因为单纯,所以信仰才越发真挚炽热,更让人感受到这其中那可怕的热力。 它既可以燃烧起人熊熊的斗志,但也能让人被烈火焚身。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尤琛也说不上来,但他只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淡淡地说:
“没关系。 下士。 ”
也许是看出了这些老练军人们地疑惑和不同想法,那些少年兵们,都巴不得战斗早点到来,好让人看看他们真正的本事。 为了这一天,他们等待了多久啊!如此强烈的愿望,当然不可能就因为旁人的疑虑而消失的。 只不过,在心里。 他们始终还是希望能得到更多人的认同,认同他们是真正的军人。 而不是一群毛头小子。
当他们交谈地时候,已经走到树林的边缘。 那儿地士兵正在观察前线的情况,其中一个人位子让给了尤琛,而3营营长则用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注视着远方的动静。 他猜测,现在还没到他们登场的时候。 对于禁卫军曼尼亚战区总司令来说,冒险在大白天调动装甲部队,这是不可行的事情。 所以即使是在演习中。 他所下达的命令也是要求装甲部队守在前线后方,作为最后一道有力地防线。 在树林外围,是一条直通向萨梅尔的公路。 尤琛放下望远镜,对身后的部下说:
“注意无线电,随时准备出动。 ”
“是!”
虽然他们都或多或少地了解到,这次演习,他们能派上用场的地方不多。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们也还是要负责到底。 一旁的青年师成员也忙于作战的准备。 看起来,他们可比幽灵装甲师的人积极多了。
此时,在远方的炮火声中,有些异样地声音传到了尤琛他们的耳朵里。 众人互相看着,然后又寻找着这声音的来源。 他们发现,这声音是来自于天空中的。 而且似乎越来越近了。 终于,尤琛他们看到了,在橙色的天际远方,那些微小的黑色影子,逐渐朝这儿逼近,它们所来地方向,正是海峡对岸的敌国!有人大喊一声:
“敌军飞机!”
几乎就是在同一声叫喊时,尤琛他们迅速卧倒在地,手护着头。 而面对着那些俯冲下来的飞机,一旁的青年师士兵们。 却个个都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兴奋和激动。 他们有的人冲着那些飞机挥舞着拳头。 有的则试图用地面火炮攻击他们,每个人都恨不得将它扯下来。 好好教训一顿。
那些飞机在俯冲过后,又迅速地离开了公路。 尤琛他们这时才看清楚,那不是战斗机或俯冲轰炸机,只是普通的侦察机。 他们这才缓缓松开手,从地上爬起来。 看到这些比自己年长得多的军官们这副作派,青年师的年轻士兵们有地惊讶,有地觉得好笑。 而幽灵装甲师2团3营的军官们,则无奈地摇摇头,看着这些连隐蔽都不会做地过于年轻的士兵们。 这一次,没人受伤;但如果下次碰上有攻击火力的战斗机或是轰炸机,那么在这儿的所有人——尤其是那些少年们——则只能变成地面的活靶,丧失自己的生命。
哈根猜想,在对方的眼里,肯定将他们当成胆小鬼了。 不过只有拥有丰富战场经验的人才会知道,在敌人的坦克与飞机以及各种武装力量面前,逞强或是大无畏的精神,并不能拯救你的生命。 学习如何保护自己,才是一个真正战士更乐意去做的事情。 这时,他听到刚刚从泥地上爬起来的波克如此自言自语地说:
“好家伙,大后方的人将他们推上来,就是要让他们当靶子的吗?!”
连一向开惯了玩笑的波克都愤怒了,那么其他人心中的无力感自然更是不在话下。 在他们看来,战争的苦难让他们分担更多就够了,不应该连未来的一代也要被迫参与战斗、认识死亡与残酷。 再这样下去,帝国的明日会如何?这岂不是自己在毁掉自己的未来吗?
“但愿在他们成为活靶子之前,懂得如何隐蔽!”
哈根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觉得悲哀。 这么地年轻、太过年轻的一代,他们到底犯下了什么错,也要来到战场呢?不,是他们在替那些大人们犯下的过错来进行补偿的!而那些诱使、迫使他们上战场的大人,却舒舒服服地躲在安全的大后方,让别人代替他们送死!在加入军队这么久之后,哈根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无力。
在离开那个树林的时候,尤琛再次回头看着那些孩子兵们。 他们依然看不出任何的恐惧和胆怯,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想参与真正的战争。 哈根听到自己的长官喃喃说着:
“十五、六岁,或许还要更小一点……要是再过几年,我的埃尔文也会到这样的年纪了……全能的父啊,让他们回家吧……完完整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