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姜辞的发问,夌格非却是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问:“此事又有何关联?”
姜临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前任王郡守革职,而继任他的乃是前郡丞,范家在京中可是毫无根基。”
“若是小子没有猜错的话,郡尉应该是出自三大世家吧?”
姜临的话音落下,夌格非也是愣了良久,前段时间为了江南郡尉一职,朝堂上竟是起了风波,甚至在陛下圣裁之后,三公相继进谏。
这已经让他感到有些不同寻常了,三大世家没理由为了一个小小的郡尉和陛下闹得太难看。
而今听姜临一番点拨,瞬间拨云见日,脸上也是露出一抹难堪:“陛下已经退让了,这些世家竟如此咄咄逼人。”
姜临摇了摇头,夌格非和姜肃本质上是一类人,没什么政治素养却又带着几分理想主义。
政治上哪有退让一说,只有节节败退和步步紧逼!
“新任郡尉崔元乃是崔家人,只是他一个武职,又如何插手郡学之事?”
“就是,难道他还敢明目张胆的干预朝廷办学?”姜肃也是附和道。
姜临笑而不语,天下人谁不知三大世家乃是朝廷的半边天,范郡守或许能顶住压力,可下面的人可就未必了。
“自然不会明目张胆的来,只是往夌伯伯身上泼些污水,或是暗中使些下作手段,则是再简单不过了。”
“哼,莫要将人想的那般龌龊。”
姜肃有些鄙夷的看了姜临一眼,义正言辞道:“读君子之书,莫怀小人之心,这般道理难道你都不懂吗?”
“……”
叶漓有些嗔怪的看了丈夫一眼:“夫君,你是君子,未必他人亦是君子,况且科举制度动摇世家根基,掘他们的祖业,他们又岂会无动于衷?”
姜临也不再多言,夌格非却是将姜临的话记在了心上,陷入了沉思。
酒宴散后,姜临回到了自家小院,夌儒恰好到来,两人在凉亭落座。
将朝廷欲设郡学一事陈述之后,夌儒也是稍作思忖道:“当年大衍朝能在中原立国,三大世家功不可没,只是数十年来,朝廷半数官员出自谢严崔,陛下又岂能不忌?”
“先生可有高论?”
夌儒缓缓起身,立于庭前:“陛下欲革新,则已经站在了三大世家的对立面,只是有些冒进了些。”
“平日里,三大世家心思各异,甚至是明争暗斗,可如今,陛下这一步,直接强行将谢严崔三家逼到了对立面。”
“甚至于,迫使他们不得不同仇敌忾。”
“而他们欲是如此,陛下则会对其愈加忌惮,看来朝中要乱了啊!”
“最可笑的是,北方大启虎视眈眈,东北大商更是步步紧逼,此时如此大动干戈,岂不是自掘坟墓?”
“公子,天下要乱了。”
姜临也是重重颔首,二叔如今算是衍皇之亲信,如此算来,他也算是皇帝这一脉。
可母亲是敌国公主,而自己与衍皇非亲非故,必然会站在母亲这一边,如此来论,他又站在衍皇的对立面,算是大启这边。
爷爷劫税银,是为贼匪,若是从爷爷这边论,姜临是个贼!
所以,他也分不清他究竟站在哪一边,只能站在自己这边。
只是衍皇走了一步蠢棋,削弱世家的办法有很多,他却偏偏选择了最冒进的一个。
接下来恐怕有的玩了。
……
陈禄沿皎河而下,转入大衍河,从新安渡口转陆运又奔波两日入京城。
在第五日的黄昏,来到了姜府之前。
这是天子御赐府邸,如今姜谚为朝廷新贵,深得圣宠,不仅赐下了府邸,还有诸多仆人珠宝。
“劳烦通禀二爷,姜府管家陈禄来访。”
“请稍后。”
姜府的管家一听是老家来人,连忙将陈禄引入府中,去禀报姜谚。
仅片刻后,陈禄便得到了姜谚的接见。
“陈管家,怎么是你亲自来了?”
“回二爷,受小公子之托,送来书信一封,还有一些瓷器美酒。”
“哦?”
姜谚的脸上尽是诧异:“你是说,临儿托你给我来信?”
“是!”
“取来我看看。”
姜谚快速的翻开书信,浏览一番后,有些诧异的问:“老爷子筹办了一个瓷坊?”
陈禄也是愣了一下,当即明白这是小公子在打着老爷子的名头行事。
“是!”
陈禄只能硬著头皮点头,如今他已经和小公子绑在一条船上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老爷子糊涂啊!”
“如今瓷器行业竞争如此激烈,且耗时耗力,皆是被各大世家垄断,他为何要入行瓷器?”
姜谚一边说著,继续往下看,可越往下看脸上的面容越是惊讶,最终眸中竟是带着一抹肃色。
“带来的瓷器呢?”
“在这。”
陈禄拎上前一个盒子,直接打开了一个,露出四只精美的瓷碗。
姜谚只是看了一眼便呆住了,拎起一个瓷碗一边观摩著一边发出惊叹:“这……怎么可能!”
“这釉面怎会如此光滑,色泽如何能如此光亮?”
“陈禄,这真是咱家瓷坊烧制的?”
“回二爷,小人亲眼所见。”
“嘶!”
姜谚倒吸一口冷气,背负著双手,于堂中来回踱步。
“酒呢?”
“带上来两坛让我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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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车上。”
“来人!”
姜谚当即让人搬来两坛,先是倒出一碗醉仙酿,细品了一口,顿时眼前一亮:“好酒!”
“比吾在宫中喝的琼浆玉液还要浓郁。”
“再来一碗暖阳冬。”
姜谚将两种酒都品尝了一下,脸色也是变得微微红润。
“这两种酒也是咱自家酿的?”
“是。”
“送来多少坛?”
“醉仙酿二十坛,暖阳春五十坛。”
姜谚一番沉吟之后,看向不远处的小厮:“两种酒各备上十坛,随我入宫。”
“是!”
……
皇宫。
衍皇神色郁郁的坐于御书房中,旁边的老太监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啪!”
奏折被狠狠地砸在龙案上,衍皇面沉似水,冷冷的道:“好一个谢家,好一个谢丞相,朕已经让步了,他竟如此不知好歹。”
“该死!”
正当衍皇怒不可遏之时,只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恭敬道:“启禀陛下,姜侍中求见。”
“让他进来。”
听到姜侍中三字,衍皇的面色顿时缓和了许多,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将面前的奏折齐齐推到一旁。
“臣,姜谚,参见陛下。”
“行了,起来吧!”
衍皇挥了挥手,疑惑问道:“你此时进宫,可是有何要事?”
“回陛下,臣兄从江南送来了一批自家酿制的美酒,臣试饮之后,发现此酒竟然比宫中御酒不遑多让,便送来给陛下品尝。”
“哦?”
衍皇的神色颇为讶异,也是来了兴趣:“来,让朕尝尝。”
当即命人搬来两坛酒,老太监取过一坛醉仙酿,倒了一樽,正准备命人试毒却被衍皇挥手骂道:“滚一边去,姜爱卿还能害朕?”
说著,直接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这酒水竟然如此细腻,回味绵长,香醇浓郁。”
“好酒!”
衍皇此刻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怒容,走到那酒坛子前,深嗅了一口,一脸陶醉道:“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美酒,朕的宫中御酒,亦不如也!”
“看到此酒能得陛下如此褒赞,臣,心满意足!”
“陛下,家兄还顺带捎来了一盒瓷器,请臣献于陛下。”
“瓷器?”
衍皇神色微微诧异,他宫中什么样的瓷器没有,都是御窑专供,难不成他送的瓷器也能比御窑烧制的精美不成?
“呈上来看看。”
姜谚打开木盒,取过一个青瓷碗,噷由太监呈了上去。
“这是……瓷器?”
“回陛下,正是!”
“嘶!”
衍皇倒吸一口凉气,认真观摩道:“若非姜卿所言,朕恐以为是玉雕刻而成。”
“这瓷器是从何处得来?”
“回陛下,乃是家中瓷窑烧制。”
衍皇闻言顿时蹙起眉头:“姜爱卿,你是朕的肱骨之臣,你家兄长亦是身居要职,切可不沉浸于奇技淫巧啊!”
“回陛下,臣从不敢因此小物而轻怠国事,家兄亦是为地方尽职尽责,只是我姜家根基尚浅,家父以商贾之道供臣读书。”
“得幸陛下垂怜才得以侍奉陛下身旁,家中的经营也是由老父亲操持……”
“只是这两日,臣观陛下心情不畅,才想着以此小物,来博得陛下一笑,绝无他意,望陛下明鉴!”
“嗯……”
衍皇重重的点了点头,面露感动之色,长叹道:“姜爱卿啊,满朝文武,唯有你一人是真心实意的事事为朕着想,处处为君分忧啊!”
“臣惶恐!”
衍皇却是微微一笑,目光看向一旁的老太监:“卢寿,听说最近夌泽与相府走的挺近?”
“回陛下,朔日大朝会后,老奴听闻卢大人晚间于相府赴宴。”
“呵呵,夌泽可是朕的少府啊,好一个丞相府,连朕的钱袋子都想插手。”
“既然他分不清谁是主子,就让他挪个位。”
“拟旨,革除夌泽的少府之位,任宜德太守,封姜谚为少府。”
“老奴遵旨。”
姜谚连忙跪地叩首:“臣,叩谢陛下天恩!”
“姜爱卿啊,如今朕的身边,也就只有你能说几句体己话了。”
“你姜家对朕忠心耿耿,朕也不能让你们寒了心,派人去一趟江南,告诉江南郡守,凡姜家产业,一律免税三年!”
“陛下,这……使不得啊!”
“行了,这是旨意!”衍皇压了压手,故作严肃道:“免税归免税,这酒可不能断啊,每月给朕送来五十坛。”
“臣遵旨,叩谢陛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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