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
轲比能率领一万精锐返回王庭，急问：“大人，刘裕真会来攻？”
和连和声道：“那刘无咎上任之后每一战都是以少胜多，可见胆大至极，此番在狼山口斩了步度根，只会乘胜追击。”
“可咱们王庭有城墙护持，刘裕就算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以三千骑兵攻城吧？”
“难说。”
“城内有两万人驻守，城外更有十余万精锐骑兵，兵力百倍于他，小人实在想不明白他怎么攻，”轲比能隐晦地表达对和连的不满：“大人，咱们只需多备箭矢，看见他的影子就放箭，万箭齐发，便是神仙也难逃一死，何况他一介凡人？”
又道：“就算他侥幸不死，他的部下呢？难不成那些骑兵也有刀枪不入之能？”
和连自然不信刘裕敢率三千骑兵攻城。
但他就是害怕。
刘裕这半年来去如风见人就杀，所过之处鸡犬不留，比当年的霍去病、卫青、窦宪都狠。
他不想成为第二个拓跋诘汾。
他只想汇聚优势兵力死守王庭，没别的意思。
能守多久算多久，反正他舍不得离开这座城市，不想重返住马背住帐篷随水草迁徙的日子，那日子太苦了，累，冷，危险，要操心的事儿太多太多，还是住城市里舒坦、惬意。
所以强行下令：“刘无咎是个疯子，咱们怎知道他会干什么？为今之计，只有加强防备平安度过这个冬天，这个冬天已经死了太多人，不能再死了，度过这个冬天，待到明年马儿肥壮后再与他计较。”
想了想又道：“刘无咎再勇猛也只是个小小都尉，朔方郡太守、并州刺史、朝廷都能管着他，明日写信一封送到他们的朝廷，状告刘无咎随意开战，要求他们的朝廷把他调走，否则就派遣几十万鲜卑人占领雁门云中五原甚至太原。”
轲比能皱眉，却点头：“此计甚妙，汉朝中原闹黄?，汉朝皇帝捉襟见肘，必然不愿意得罪咱们，调走刘裕就能免去一场大战，汉朝皇帝和满朝文武一定会答应。”
和连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作高深莫测状：“轲比能，这便是权谋，能用权谋解决的问题，没必要让部落的勇士们拚命。”
轲比能闻言，若有所思：“小人记住了。”
话音刚落下，扶罗韩冲进来：“叔父，刘裕来了！”
和连面色巨变：“在哪？”
“在三十里外，刚刚冲了咱们一个部落，杀了三千多人。”
“该死！”
“叔父，怎么办？”
“多备弓箭，见着人就射，不要和他对冲，更不要和他斗将！”
“是！”
“还有，传令各个部落，向王庭靠拢，以王庭为核心死守，待他来攻时以弓箭消耗他的人马。”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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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轲比能，你立刻写公文给汉朝皇帝，派使节南下晋阳城，让并州刺史护送至洛阳。”
“是！”
和连虽然不成器，但也是檀石槐精心培养的接班人，多多少少有点东西，至少知道公文、使节这些国与国之间的噷流礼仪，不会随便写一封信送到洛阳。
和连一口气下达好几条命令，却依旧坐立难安，不时招扶罗韩、轲比能询问。
而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全是刘裕袭击部落的坏消息。
心乱如麻之下，只能一个劲儿下令各部落集结收缩，并紧急征调各部落青壮组建队伍。
短短两三天，受降城外汇聚三十多万人，组建骑兵十余万。
算上中部鲜卑的职业骑兵，总共十五万人。
十五万骑兵，五万精锐，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支强大到可怕的力量，别说征战草原，便是南下中原也足以争霸天下。
巅峰汉王朝也很难一口气征调这么多精锐骑兵。
但和连依旧睡不安稳，总担心刘裕突破重围杀进王庭，是以一遍遍叮嘱各部落和万夫长们：“一定要谨守王庭，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战！”
轲比能实在忍不住，上前一步：“大人，城外有三十万人，每日人吃马嚼靡费极多，若不出战，用不了几天就会吃尽存粮。”
“杀牛，杀羊，杀马，实在不行就杀奴隶，哪年冬天不是这样？”
“大人，若是在各自部落里，各部首领自然会想办法度过每个冬天，可现在您征调各部落青壮充军，总不能还让他们杀自己部落的牛羊果腹吧？”
轲比能说到这里，又咬牙道：“就算他们愿意，也撑不了太久，平日里少吃点没问题，可现在时时备战，每日消耗更多，时日一久必然心生不满，另外……”
“另外什么？”
“另外，各部落来得匆忙，丢失许多牛羊粮食甚至帐篷，许多部落只能和牲畜挤一块过夜，现在还能坚持，待到降雪……”
和连听了这番话，目光阴晴不定：“依你之意……”
“大人，死守王庭不是长久之计，不如趁著现在兵强马壮战意高扬找到刘裕决一死战，”轲比能斩钉截铁道：“小人愿为先锋！”
扶罗韩也在旁边帮腔：“叔父，咱们有十五万精锐骑兵，刘无咎却只有三千余人，十五万对三千，侄儿实在想不到咱们打败仗的方式！咱们就是一动不动任他砍杀，也能把他累死！”
和连心烦意乱地摆摆手：“你们想得太简单了，刘无咎不是泛泛之辈，别说五十倍于他，便是百倍千倍，我也不敢说必胜……”
轲比能不再留情面，直接质问：“大人，您……到底在怕什么？”
和连拍案而起，怒视轲比能，但斥责的话却没说出口，面前这俩年轻人是他为数不多能依仗的人才，有武艺，也能处理部落里的杂事儿，用着非常顺手，赶跑这个，连个替换的都没。
扶罗韩也跟着道：“叔父，咱们真没必要害怕刘无咎，咱们不是拓跋氏，拓跋氏满打满算也就四五万人，又疏于防护，咱们几十万人，又有城墙护持，刘无咎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进来，留三万精锐守城，十万人马围堵刘无咎，分两万人马一路南下直攻广牧县，使刘无咎首尾不能相顾，咱们必然大获全胜！”
说到这，单膝跪下，直视和连：“叔父，出兵吧！”
轲比能立刻跟上，单膝跪下，直视和连，朗声道：“大人，出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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