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罗韩冒雨冲进房间，急呼呼地问：“叔父，雨越下越大，怎么办？”
和连深吸一口气，反问：“你见过冬日降雨？”
“极少！”
“能持久？”
“草原上，便是夏日也多为阵雨，很快就停。”
和连点头：“这不就对了，这雨也一样，很快就停，你安抚好族人，跟他们说，明日就杀牛宰羊取皮缝帐篷，生皮子虽然不如熟皮子，但一样遮风挡雨，然后再慢慢鞣熟皮子，咱们鲜卑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牛羊骡马和各种各样的皮子，再大的雨雪也冻不死咱！”
扶罗韩重重点头。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生皮子就生皮子，先熬过最艰难的这一段时光。
和连再三叮嘱：“跟族人说，这雨很快就停，明日就是大晴天！”
扶罗韩点头，又跑去安抚族人。
可淅淅沥沥的雨水却没有丝毫要停的迹象，在寒风的吹拂下，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小刀，打在人身上寒冷刺骨。
城内的贵族们还好，有城墙，有院墙，至少风没那么大，再弄点皮子搭个简易帐篷不难。
城外的普通鲜卑人却只能和牛羊骡马挤一块相互取暖，但效果不大。
若只有寒风也就罢了，能挡住。
雨水怎么遮挡？
淅淅沥沥无孔不入，风一吹，深寒刺骨。
夜色越来越重，雨水逐渐凝结成冰，这些人却只能徒劳无功得挤得更紧，试图以这种方式对抗草原十一月深夜有冷雨和寒风加持的极寒。
但让他们更绝望的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完全没有停下的迹象。
天亮后依旧在下。
扶罗韩撑著用羊皮撑起来的简易雨伞巡视，所过之处，许多族人一睡不起，没能度过这个寒冷的夜晚。
大致统计一番，心情沉重地返回城内，向和连禀报：“叔父，一晚上冻死许多族人！”
和连一夜没睡，疲惫困顿迷迷茫茫地随口问：“死了多少？”
“至少五万！”
“还好……”
“如果雨还不停，会冻死更多。”
和连忽然暴怒：“我不知道会冻死更多？可天要下雨，我能怎么办？我能管得了你们，还能管得了老天？啊？我能怎么办？”
扶罗韩咬咬牙，提出自己的想法：“要不，离开这吧，西边、南边、北边都没下雨。”
“你是说，只有王庭附近下雨？”
“侄儿派人打探过，只王庭方圆五十里处有雨。”
“什么意思？天要绝我鲜卑？”
扶罗韩不敢回答，他也害怕。
如果真是天意，那他挣扎反抗有什么用？还能斗过老天？
可如果不是天意，那这场雨是谁的手笔？
刘无咎？
他不敢细想，心里只萦绕着深深的恐惧。
和连怒吼过后，放缓声调：“再忍忍吧，有王庭在，咱们聚婖在一起，刘无咎还忌惮三分，离开王庭，咱们只能任由刘无咎宰割。”
又道：“等轲比能夺下广牧城，咱们就南迁。”
又咬牙切齿道：“只要占据广牧城，休养生息两三年就能重返巅峰时期，所以忍住，不能因为一时的牺牲乱了分寸。”
扶罗韩想到刘裕如入无人之境的杀伤力，也没有勇气再战，只能点头同意这个决策。
据城死守。
等待轲比能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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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风一直吹，雨也一直下，大批大批的鲜卑人一睡不起，剩下的侥幸未死也虚弱不堪，全靠生吃牛羊肉艰难求生。
连扶罗韩也开始发烧，全身酸痛，咳嗽连连，走路都难，只能蹲在房间里裹上里三层外三层的羊皮大袄烤著牛粪火昏睡。
和连心急如焚，连连派人南下广牧县打探情况，等待科比能的好消息。
降雨的第四天。
斥候带来广牧县的消息：“大人，轲比能大人率军进攻广牧县，在铜口桥遇到守将高顺狙击……”
和连心生不妙之感，急忙追问：“多少人？”
“两千余人。”
“骑兵？”
“骑步各半。”
“结果呢？”
“轲比能大人他，他……”
“说，结果如何！”
“轲比能大人他被一员青年小将于阵前刺落马下，两万精锐骑兵死伤大半，剩下的或者投降，或者逃?……”
和连听到这个消息，脑袋嗡地一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摇摇晃晃瘫坐在地。
再开口时，苍老了十多岁：“传?各部，各自逃命，跑得越远越好，向西，向北，去北海，去西海，去燕山，去狼居胥山，再不要回来……”
又喃喃道：“天要?我鲜卑，竟使汉朝降生刘无咎这般英才！”
“老天何其不公也！”
“何其不公！”
“……”
和连平复心情后，在精锐狼卫以及心腹的护送下，匆忙离开王庭，径直往西而去，算上族人，总计五万余人，浩浩荡荡，匆匆忙忙，连许多牛羊都不要了。
扶罗韩被颠醒，看到骑在马上像一座肉山的和连，忍不住问：“叔父，咱们去哪？”
和连头也不回：“燕山。”
“那里有匈奴人、羌人和其他鲜卑部落……”
“我知道，但咱们兵强马壮人多势众，不愁抢不到一块草场，”和连闷哼一声：“打不过刘无咎，还打不过那些没开化的野人？”
在草原上，也有鄙视链。
匈奴人因为更早，巅峰时期实力更强，所以位于鄙视链顶端，尤其南部匈奴仗着投靠了汉王朝而得以藐视其他草原种族。
其次便是最近几十年才开始汉化的中部鲜卑，在檀石槐的率领下占据大部分草原，自诩已开化，看不起其他未开化的部落包括那些依旧保持着古老游牧传统的鲜卑部落。
再次便是东西两部鲜卑，这两部汉化?度也高，但人口较少，势力较弱。
最后就是那些被赶到极西、极北之地的大大小小的种族和部落。
那些散乱的大小部落全民皆兵，但没有铠甲，也没有多少武器，更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说是全民皆兵，其实就是全兵皆民，战斗力很弱，所以和连有信心抢下一大块地盘。
和连越说越有信心，安抚扶罗韩：“到燕山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然后休养生息，十年后，咱们还能恢复鼎盛时期的景象，届时再南下，一口气吞并朔方郡、五原郡、雁门郡、云中郡甚至太原郡，效仿南部匈奴在阴山以南站稳脚跟，而后稳扎稳打，步步南下，终有一日能占领洛阳甚至整个中原！”
扶罗韩默默点头。
现在只能往好处想。
但下一刻，便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震动。
西边！
正前方！
精锐骑兵！
三千人！
是广牧都尉刘无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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