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陛下非明主(1 / 1)

刘裕摇头:“陛下非明主,本都尉可不伺候。”

荀攸辩驳:“陛下其实颇有大志……”

刘裕打断荀攸的话:“本都尉比你更了解陛下,陛下确实有大志,继位多年一直试图摆脱傀儡之身,然而志大才疏,所使种种手段不得要领,反而激化矛盾,使局势逐渐失控,黄?之乱是陛下最疯狂的一次博弈,偏偏又所托非人,何进兄弟无能,最终输得彻底。”

荀攸大惊:“使君也知黄?之乱内情?”

这可是天底下最隐秘的内幕,只有最高层那几位掌权者才知晓,其余人只当黄?之乱因天灾而生。

刘裕得意:“公达,天下之事,总有本质,看清本质,世间再无秘噸可言,何况这件事情上,陛下做得并不高明,也不严谨,错漏百出,失误频繁,不然也不至于败得如此彻底。”

荀攸仔细想了想,点头承认。

黄?之乱中,陛下确实输得彻底,多年谋划功亏一篑,还彻底失去对军队的掌控力,更解除第二次党锢,可谓是全盘皆输。

刘裕接着道:“而且本朝自世祖起也已经延续一百?十年,矛盾重重,隐患诸多,早已经病入膏肓,积重难返,为今之计只有彻底推倒重建。”

指指面前正在重建的朔方县:“一如这座城市,辉煌时,这里是朔方郡治所,是连接南北东西的交通要地,有黄河之利,水草丰茂,土地肥沃,城高墙厚,人口十多万,可现在呢?只剩下残垣断壁,能维修,但始终难以持久,只有彻底推翻重新建造才有希望恢复往日的繁荣甚至超越。”

荀攸望着残缺的城墙,忽然心生悲凉之感。

偌大的王朝,已到末路?

愣神许久,再回头,刘裕已经忙碌起来。

远远望着刘裕亲力亲为,与工匠、农夫一同干最苦最累的活儿,心情更复杂。

伪装?

还是真正地亲力亲为?

荀攸不动声色地观察著刘裕的一举一动。

天色将晚时,刘裕招呼一声:“收工,开饭!”

工地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工匠、民夫、奴隶们各自放下工具,先去洗漱,再到用餐区用餐。

刘裕一边擦拭身子一边溜达到荀攸身边:“公达,要看看这些工匠民夫的伙食吗?”

荀攸不答反问:“使君吃什么?”

刘裕哈哈大笑:“随本都尉来。”

带着荀攸挤进用餐区,负责一日三餐的小吏连忙撩开一座帐篷:“主公,请。”

刘裕请荀攸先进,放下帘子后指指桌子:“呐,这便是本都尉的一日三餐,与民夫们差不多,当然略微丰盛些。”

荀攸定睛细看。

一大碗粥,里面有青菜,有肉末。

两张烙得金黄的白面饼。

一碟腌菜。

一把烤肉串。

他忽然不知道如何评价这一顿晚餐。

说简陋吧,可是看着却挺有食欲,尤其烤肉串,切成小块串起来烤成金黄色,还撒了香料,香气扑鼻。

但要说丰盛吧,绝对谈不上,就这么一碗一盘一碟一把肉串,相当朴素。

若真是日常饮食,那真真了不起。

好歹是八百石的都尉职,完全可以吃得更丰盛更精致。

刘裕朝小吏喊了一嗓子:“老王,多烤点牛羊肉送进来,本都尉要招待贵客。”

又朝荀攸道:“公达,本都尉只是不喜铺张浪费之风气,并非一味节俭,粗茶淡饭吃得,珍馐美味也不拒绝,主要分场合与条件,在工地上,就算物资丰厚也不适合吃得太精致,对吧?”

荀攸听到这番话,又感受到一些新奇。

以往见过许多地位高的,要么一味崇尚节俭清淡,要么极致奢华精致。

可这位,却能因地制宜,因事制宜,因人制宜。

以小见大,饮食如此,想必处事也如此。

这位果然不简单。

这时,张辽在外面急喊:“主公,大事不妙。”

刘裕皱眉:“进来,慢慢说。”

张辽撩开门帘大步进帐,单膝下跪,面色焦急:“主公,属下刚刚抓获两个行商,他们说主公杀害了并州刺史张懿,蓄意谋反。”

荀攸听到这,脑袋嗡的一声:“什么?张公遇害了?”

张辽不答,只看刘裕。

刘裕反而展开眉头,不紧不慢道:“慢慢说,仔细讲,分明白轻重缓急,讲清楚来龙去脉。”

张辽深呼吸:“主公,行商说张刺史在五原郡境内遇害,尸体暂时运往武都县,并发讣告至各郡县,还说有人亲眼目睹,是您一箭射杀张刺史,又纵兵践踏尸体,最后扬长而去。”

荀攸当即否认:“不可能!张公身为一州刺史,位高权重身份金贵,怎会轻离治所出现在五原郡境内?”

张辽摇头:“行商也是听说,只亲眼见着西安阳县挂幡治丧,可以肯定确实是张刺史遇害。”

荀攸茫然点头:“刘使君绝非凶手,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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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却依旧放松:“公达,不管凶手是谁,这口黑锅却扣在了本都尉头上,偏偏本都尉还没法解释,这下子好了,不是反贼也是反贼了,彻底绝了本都尉从良的可能,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又道:“不出意外,朝廷已经在谋划讨伐本都尉,得进入二级备战状态。”

又朝张辽道:“你立刻送信给田先生,把这件事情告知,另外再派人南下打探消息,收婖朝廷调动兵马、粮草的详细消息。”

张辽见刘裕镇定,立刻有了主心骨,领命执行。

刘裕拍拍荀攸的手臂:“公达与张懿有交情?”

“张公是睿智长者,德高望重……”

“那就是没交情了。”

“来时见过一面。”

“一面之缘而已,不至于太难过,别因此劳神,不如想想如何应对朝廷的镇压。”

荀攸一时间哭笑不得。

哪有这样安慰人的。

连节哀顺变都不说一句,反而说什么一面之缘不至于太难过。

虽然真实,但……也挺真实,真实点挺好。

荀攸忽然觉得跟刘裕相处十分放松,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和勾心斗角,有什么说什么,态度鲜明言语直白,与满朝文武截然相反。

或许,他真能一扫当前腐朽、陈旧、衰败、晦暗的风气,带来崭新的气象?

荀攸心动。

却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使君,若朝廷派重兵来攻,您如何应对?”

刘裕一口撸掉一串吱吱冒油的烤牛肉,满不在乎道:“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攸想了解更详细的应对策略,可否?”

“哈哈哈哈哈……”

刘裕哈哈大笑:“公达不知兵。”

荀攸不服气:“攸略懂兵事。”

刘裕毫不留情地揭短:“你懂大势而不知实务。”

荀攸依旧不服气:“请使君明言!”

刘裕笑罢,慢悠悠道:“凡兵事者,上在于打与不打,中在于何时打、何地打、打谁,下在于如何打。”

“大,一言可决,却要思虑周全,由天子、太尉、大将军之流决断。”

“何时打何地打打谁则由领兵将帅决断,要衡量敌我双方兵马数量、粮草运转、地形地势、季节气候等等要素,最为繁琐。”

“下则在于各军先锋将校,收到军令后,要尽最大努力执行军令,要么有冲锋陷阵斩将夺旗之能,要么能临机决断指挥若定。”

解释到这,笑眯眯地点点荀攸:“公达才华出众,可决断打与不打,却不知何时打、何地打、打谁,更不知如何打。”

荀攸张张嘴,想反驳,忽然意识到面前这位不是凡人,而是一名以一县之力消灭鲜卑三十万人的绝世将才。

在这位绝世将才面前说自己知兵法,多少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嗯,自己好像也确实不太懂中下两部分。

他说得对啊。

荀攸有点心虚,抱拳:“请使君赐教。”

刘裕见荀攸态度,哈哈大笑,心情舒畅至极。

未来名震天下的曹魏核心谋士向自己请教,这感觉,真爽。

笑罢才道:“公达问本都尉如何应对朝廷的镇压,可朝廷还未发兵,本都尉就算有万般手段也说不清该用哪一种,若朝廷只调婖并州各州县兵马自晋阳城出发,本都尉无需出手,部将吕奉先一个冲锋就能大获全胜,若朝廷以皇甫嵩为将,驱使北军精锐来攻,本都尉就得亲自出马,依据皇甫嵩兵马粮草地形气候等细节决定如何打这一仗。”

说到这,问:“明白了?”

荀攸抱拳再行礼:“攸懂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刘裕点头:“此战,大势已定,朝廷进攻,本都尉防守,无需再问。”

“但朝廷那边将帅未定,兵马数量、行军路线通通未知,问也无用。”

“所以公达问本都尉如何应对,本都尉只能说公达不知兵。”

荀攸再拜,心悦诚服道:“若非使君提点,荀攸还真不知己身之短,往日里自诩精通兵法,今日方知何为纸上谈兵,惭愧,惭愧。”

刘裕顺势点拨:“公达无须惭愧,人非圣贤,不能生而自知,一切学识本领都要学习积累,兵法也如此。”

“使君教训得对。”

“以后在本都尉身边多看多问,以你之天资,不出五年,就有望成为兵法大家。”

“不敢。”

“你也无需谦虚,人不能生而自知,但有人天资聪颖,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有人天资愚钝学什么都慢,你便是前者。”

荀攸听了这话,也满心欢喜。

毕竟,没人能拒绝如此真诚的赞美。

但还是问:“使君,假设,朝廷调派并州、凉州之兵塿十万人,自东西两路同时进攻,您该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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