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缺钱么?”
崔莺莺先是一愣,旋即恍然道:“是了,眼下入冬,你也该添置些棉衣御寒。我那还有不少绸缎,都是祖齂送的,放著也是放著,送一些与你做衣裳吧。”
听到她这番天真烂漫的话,刘靖不由失笑道:“我如今一介马夫,穿绸缎衣裳,旁人还以为是在哪偷来的呢。”
“也对。”
崔莺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而后抿嘴笑道:“此事也好办,我给你些钱,你去镇上自个儿买便是。”
刘靖放下手中瓷碗,转过头,静静看着崔莺莺。
崔莺莺被他看的心慌,娇羞的垂下头。
“小娘子心意,我已明了。”
话音落下,崔莺莺只觉一双温暖的大手盖在自己手上。
崔莺莺心头一颤,假意抽了两下,便任由刘靖握住自己白嫩如玉的小手,口中却傲娇地小声道:“你……你这登徒子,好生无礼。”
刘靖温声道:“我本是浮萍游子,在此暂歇跟脚,老太爷于我有恩,原打算报了恩后便孑然而去,不曾想得小娘子倾心,感念不尽。”
“你要走?”
崔莺莺神色一变,也顾不得娇羞。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我乃汉室宗亲,岂可辱没祖宗,为奴为婢一辈子。”刘靖顿了顿,调笑道:“况且,若不成就一番事业,如何能风风光光的迎娶小娘子娶回家门。”
“谁……谁要嫁你了,自作多情。”
崔莺莺小声反驳道,语气里满是娇羞,毫无一?点坚决的意味。
少女嘛,傲娇一些很正常,恰也是少女的可爱之处,刘靖只是笑了笑,指腹轻轻摩挲著如玉般的小手。
一时间,气氛变得暧昧。
片刻后,崔莺莺柔声问道:“你何时离去?”
“过完年节吧。”
刘靖凝视着她那双小鹿般灵动的双眸,面带笑意道:“这是我来到江南的第一年,怎地也要与小娘子一起过了节,方才能离去。”
作为一个后世人,情话几乎是张口就来。
偏偏这会儿的女子就吃这一套。
崔莺莺此刻心头跟抹了蜜似的,甜滋滋的,问道:“你打算去哪里?”
刘靖答道:“先去镇上,想些法子赚钱。”
闻言,崔莺莺心头暗喜。
镇上距离甜水村不过五?里路罢了,乘牛车往返一趟也才一个时辰而已,况且阿姐就住在镇上,届时可以用阿姐做幌子,私会情郎。
刘靖提议道:“时辰还早,不如我教小娘子骑马可好?”
“好呀。”
崔莺莺自然不会拒绝。
刘靖三两口将汤饼吃光,擦了擦嘴角,起身从马厩中牵出一匹驮马。
绑上马鞍和马嚼子后,轻车熟路地抱住崔莺莺纤细的腰肢,动作轻盈地将她放在马背上。
接着,他踩住马镫,翻身上马。
马鞍并不大,本来就只够一个人坐,随着刘靖上来,两人顿时紧紧挤在一起。
感受着坚实且温热的胸膛,一股阳刚的男性气息夹杂着皂角的淡淡清香扑鼻而来,崔莺莺只觉身子发软,呼吸也变得艰难。
“小娘子坐稳了。”
刘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小巧晶莹的耳朵上,酥酥的,麻麻的。
崔莺莺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眼眸中闪动着迷醉。
“小娘子抓好缰绳。”
刘靖说著,双腿轻轻夹了夹马肚,胯下驮马立即乖巧的迈动四肢,在小院中缓步走了起来。
一圈逛罢,崔莺莺稍稍适应了,心头微定,柔声道:“莫要再喊我小娘子了,显得生分,我有名字。”
刘靖问道:“还不知小娘子芳名呢。”
“我名莺莺,小字幼娘。”
崔莺莺神色娇羞。
只因古时女子一般是没有名字的,只一个乳名。
这个乳名,又唤作小字,不对外公开,只有爹娘亲人以及夫君才知晓。
所以,当一个女子将自己乳名告诉一个男子时,无疑是在表明心迹。
“幼娘。”
刘靖凑在她耳旁,轻轻唤了一声。
嘤咛!
崔莺莺顿时身子一软,彻底靠在刘靖怀中,脸颊之上已布满了樱桃红。
这小丫头不经逗。
再逗下去,怕是会晕过去。
念及此处,刘靖没再有进一步亲昵的动作,一手揽住她的腰肢,一手握住马缰,控制驮马在小院中缓步转着圈。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触感,刘靖心中不由暗叹。
啧!
吕洞宾诚不欺我!
“小娘子,时辰不早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铃铛略含幽怨的声音在小门处响起。
“刘靖,我要回去了。”
崔莺莺语气中透著一丝不舍。
两人今夜互相表明心迹,正是热恋之时,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与情郎腻在一起。
刘靖轻笑道:“傻幼娘,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况且你我不过一墙之隔,想见随时可见。”
崔莺莺双眼一亮,满脸惊讶道:“想不到你竟有这般文采,这诗可有上阙?”
她乃是崔府千金,自幼聪慧,熟读四书五经,自然能品出这一句诗的好坏。
迎着她的眼睛,刘靖缓缓念道:“纤云弄巧,飞星传信,银汉秋光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肠似水,佳期如梦,遥指鹊桥仙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崔莺莺一时痴了,喃喃道:“这首词若流传出去,刘郎必定名扬天下,却不知词牌是何?”
词牌名是固定的,自唐初至今,词牌名约莫有数百个,曲调音律是也是固定的。
因此,写词又被称为填词。
熟读诗书之人,只听声律平仄,便能知晓词牌名。
眼下这首词的声律平仄,却是崔莺莺闻所未闻。
“词牌名曰《鹊桥仙》,此外这首词并非我所作,是从别处听来的。”
刘靖不屑做抄诗这种事,根本没有意义。
诗词这东西,需要极强的文化?底做基石,没有相应的?底,几句话一聊,人家也就知道这诗词根本不是你做的了。
历史上的大诗人大词人,哪一个不是学富五车之辈。
纵然其中有些人名落孙山,那也仅仅只是科举不中,是怀才不遇,并不代表人家读的书少。
见他没有丝毫遮掩,大大方方承认是从别处听来,崔莺莺心下更加欢喜,夸赞道:“刘郎心怀坦荡,光明磊落,真乃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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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
小铃铛的声音再度响起。
刘靖轻笑道:“回去吧,不然你的贴身丫鬟该哭了。”
崔莺莺含羞道:“那我明日再来。”
“好。”
刘靖翻身下马,随后将崔莺莺抱下马来。
“刘郎,我走了。”
崔莺莺恋恋不舍的告别,而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待出了小院,小铃铛赶忙将铜锁锁上。
“催催催,催命一样!”
崔莺莺瞪了她一眼,朝着闺房方向走去。
小铃铛立马跟上,一脸委屈道:“奴婢这都是为了小娘子好,若是……那般,小娘子今后可怎么办呀。”
崔蓉蓉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轻哼一声:“我自有分寸。”
“小娘子,他虽长的好看,可终究只是一个马夫,岂能配得上小娘子,况且阿郎与主母也不会同意。”小铃铛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压低声音劝道。
她是崔蓉蓉的贴身丫鬟,自小便陪伴左把,同吃同睡,一起长大。
有些话,其他丫鬟不能说,她却可以。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刘郎心怀大志,岂会当一辈子马夫。”想起刘靖先前说要风风光光娶她回家的话,崔莺莺眼眸中闪过一丝甜蜜之色。
“奴婢觉著小娘子你就是被他灌了迷魂汤。”
小铃铛怎么也想不通,只不过才见了两三面而已,小娘子怎地跟入了魔似的。
崔莺莺瞥了她一眼,面色无奈道:“你这囫囵竹儿,懂个甚么。”
小铃铛虽与她同岁,却还是孩童心性,整日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对男女之事完全没开窍。
说她是囫囵竹儿,还真是一点都没错。
竹么,空心空管儿,直来直去。
一路回到小楼,崔莺莺没有理会小铃铛询问是否洗漱,径直来到三楼书房。
磨了墨,摊开白纸。
她提笔将方才刘靖念与她听的《鹊桥仙》写了下来。
不多时,一手清丽秀气的簪花小楷跃然纸上。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放下鸡距毛笔,崔莺莺细细品读,心思不由回到小院中,被情郎抱在怀里之时。
“咦,这首词是何人所作,如此好词,我竟从未听过。”
就在这时,崔蓉蓉的惊诧声在身后响起。
崔莺莺吓了一跳,发现身后之人是阿姐,不由心虚,磕磕巴巴道:“我……我也是今日才听到,不知是何人所做。”
“可有词牌?”
好在崔蓉蓉此刻完全被纸上的词句吸引,完全没有注意到妹妹的异样。
崔莺莺迅速调整好心情,答道:“词牌名曰《鹊桥仙》。”
崔蓉蓉美目涟涟,不由赞叹:“鹊桥仙,好一个鹊桥仙,词牌美,词更美。”
再度欣赏了一遍,她又问:“妹妹可有这首词的曲调?”
“并无。”
崔莺莺摇摇头。
闻言,崔蓉蓉略显失望:“有词无曲,实在可惜,不然你我姐妹弹唱一番,亦是一桩雅事。”
“回头我再托人问一问。”
其实崔莺莺也觉得可惜,都怪方才小铃铛催的太急,一时忘了问刘郎寻曲。
不过,明日再问也无妨。
一想到被刘郎拥在怀中,听他唱这首《鹊桥仙》,崔莺莺便觉得身子有些软。
“妹妹脸怎地红了,莫不是病了?”
见妹妹脸颊微红,崔蓉蓉面含关心,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一把。
崔莺莺慌忙答道:“我无事。”
见状,崔莺莺先是一愣,旋即痴痴地笑道:“阿妹这是想男人了。”
在她想来,这首词本就是诵情说爱,含蓄深沉且又余味无穷,阿妹正值二八年华,憧憬未来夫君实乃常事。
她当年这般年岁,不也是如此么。
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阿姐,你浑说什么呢。”
被姐姐点破心思,崔莺莺娇羞的捂著脸。
崔蓉蓉揽住她的肩膀,宠溺道:“傻丫头,跟阿姐有什么好羞的,似你这般岁数时,阿姐也时常幻想今后的夫君会是何等模样。”
闻言,崔莺莺放下捂住脸颊的小手,好奇道:“阿姐那时幻想的夫君是什么样子?”
崔蓉蓉缓缓念道:“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
崔莺莺也缓缓开口,与姐姐一起合声念:“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为人洁白皙,髯髯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
念完这首《陌上桑》,姐妹俩相视一笑。
这天下间的女子,但凡读过书的,幻想中的夫君,或多或少都会受到这首《陌上桑》的影响。
实在是罗敷的这段话,几乎是把女子心中最完美的夫君形象道明了。
面如冠玉,相貌俊美,身量高大,腰佩宝剑,谦谦君子,文武双全……
崔莺莺还未出阁,见识不多,有幻想很正常。
但崔蓉蓉却不同,她已两嫁为人妇,明白诗歌里的人物,只存在于诗歌之中。
这世上,哪有这般完美的男子。
即便真有,也轮不到自己。
想到这里,崔蓉蓉脑中再度冒出刘靖的身影。
除开身份卑微了些,刘靖几乎满足《陌上桑》里的所有描述。
一时间,书房内陷入沉默。
姐妹俩都在出神,只是她们却不晓得,想的都是同一个男人。
……
……
过了冬至,崔蓉蓉却并未回镇上。
该因老夫人想念孙女和曾孙,所以将她留在府上多住几日。
崔莺莺则照例每晚都偷偷去马厩,与刘靖相会。
两人正值热恋,又是少男少女,自然少不了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好在不管是刘靖还是崔莺莺,都知晓分寸,默契的止在了这一步,没有越过雷池。
临近月末,在娘家住了小半个月的崔蓉蓉,终于要回镇上了。
如今福伯处于半退休状态,作为崔府唯二的马夫,送大娘子回镇上的差事,自然也就落在了刘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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