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唐时煎茶的嘛?
刘靖轻轻吹了吹茶面浮沫,轻啜一口。
入口先是苦,接着是涩,然后是咸,其中还夹杂着一些香料的气味,味道无比复杂,咽下茶水后,隐隐有清甜的回甘。
怎么评价呢?
刘靖暂时想不出来,于是又抿了一口。
嗯,有点意思。
他又喝了第三口,还别说,这煎茶越喝越上头,初尝只觉味道古怪,但多喝几口,便能体会到各种味道在味蕾上的碰撞与变化。
“如何?”
林婉轻声问,声音清冽,如高山流水。
刘靖坦然道:“不瞒林夫人,我对茶研究不深,如牛嚼牡丹,说不出那些个道理,只觉得很可口。”
林婉莞尔一笑:“刘公子为人坦荡,比起那些不懂装懂的人,要好上无数倍。”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刘靖说罢,放下茶盏道:“可否再来一杯?”
“自然可以。”
林婉提起陶罐,给他倒了一杯。
轻啜一口,刘靖不动声色地问:“听闻王兄去了扬州?”
“是。”
林婉微微颔首,说道:“表兄昨日去的,具体缘由奴家也不知。”
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刘靖暂时按下心中疑虑,说道:“王兄将煤炭买卖之事,交予林夫人了?”
话音刚落,就见对面的林婉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
“是。”
林婉的不自然一闪即逝,很快便恢复正常:“不知刘公子打算如何拿货,拿多少?”
刘靖说道:“第一批两万斤,随后每半月交付一批。”
他之前计算过,两万斤煤,约莫能制作五六万个蜂窝煤,这个数量算不得多,但考虑到刚起步,百姓接受蜂窝煤需要一段时间。
而且,蜂窝煤要搭配煤炉一起使用,并非每个人都买得起。
润州城就这么大,城中百姓不过万余,能舍得买煤炉之人,最多只有三成。
“可。”
林婉应道。
刘靖说道:“还请林夫人尽快安排送货,地点就在丹徒镇。”
林婉点头道:“最迟三日,两万斤煤便会送到,刘公子可差人在码头等候。”
“好。”
刘靖微微一笑。
谈妥了煤炭之事,他起身拱手:“既已谈妥,我便先行告辞了。”
林婉欲言又止,最终说道:“奴家送刘公子出门。”
“外头天寒地冻,林夫人不必相送,告辞!”
穿上靴子,刘靖大步离去。
见他出了前厅,老管家立即迎上来问道:“刘公子不留下用饭?”
刘靖摇摇头:“不了,稍后还要赶船回镇上。劳烦老丈帮我给王兄带句话,多谢款待,且等他从扬州回来,我二人再把酒言欢,秉烛夜谈。”
老管家忙不迭的点头:“好,老拙一定转告小郎。”
出了王府,在门口等了一阵,庄杰与余丰年才牵着紫锥从后门的小胡同里出来。
歇息了一阵,他二人脸色好多了。
庄杰问道:“刘叔,事情谈妥了?”
“嗯。”
刘靖点点头。
“那咱们眼下去哪?”庄杰神色期待的问道。
刘靖瞥了他一眼,说道:“坐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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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两人顿时垮著脸。
这才刚缓过来,又要坐船……
刘靖笑骂道:“坐个船而已,别一副死了娘老子的模样,多坐一坐就适应了。”
……
来时顺流直下,用了一个时辰,回去时逆流就没那么快了。
等漕船抵达码头的时候,夕阳已斜挂在天边,摇摇欲坠。
刘靖牵着紫锥,踩着金色余晖,行走在镇中。
庄杰与余丰年互相搀扶著,虚弱至极。
见他两人确实快到极限了,刘靖吩咐道:“你二人先回去歇息吧,我去趟牙府,稍后就回去。”
庄杰摆摆手,强撑著道:“刘叔,俺们还顶得住。”
来之前,三叔特意嘱咐过他,让他勤快些,多表现自己。
眼下这才第一次随刘叔出门,就这般虎头蛇尾,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刘靖看穿了他的心思,安慰道:“来日方长,不必计较一时。”
“那……那好吧。”
庄杰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应道。
回来的途中,他胃里已经吐空了,一直在干呕,恨不得把胆汁儿都全吐光了,这会儿头疼欲裂。
余丰年更不堪,整个人酸软无力,全靠庄杰撑著,否则就躺大街上了。
打发走两人,刘靖径直朝着牙城而去。
其实说是牙城,就是一个破旧的公廨而已,只不过在公廨后方又盖了一些房子,用于士兵们居住。
牙城是唐末以及五代十国的特色,乱世没有仁义道德可言,背后捅刀子的事情太多了。
多到节度使们怕了,将亲卫牙兵安排在城中,拱卫居所,如此方才安心。
牙城门口值差的士兵已经换了一茬,刘靖重复一遍早上的话后,方才得以进入。
跟在士兵身后,穿过公廨,来到一栋青砖瓦房之前。
这房子可比崔蓉蓉家气派多了,画梁雕栋,飞檐翘角,造价绝对不菲,与前院那破破烂烂的公廨形成鲜明对比。
纵然季仲没跟他说过朱延庆的来历,只看这牙府,便能知晓此人不简单。
否则,一个小小的监镇而已,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哪能修的起如此牙府。
进了大厅,士兵交代一句:“你且稍待,监镇马上就到。”
刘靖点点头,站在大厅中等候。
结果这一等,直等到夕阳沉落,夜幕降临,丫鬟来点灯,朱延庆才施施然地走进大厅。
朱延庆身材高大,比之刘靖都不差多少,但体态痴肥,大肚子将腰带高高撑的紧绷,似乎下一刻就会断裂,脸颊上的肥肉挤压的眼睛微眯。
此刻,他迈著虚浮的脚步,不断打着哈?。
好家伙,刘靖先前以为对方是故意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现在来看,分明是刚起床。
后世熬夜是常事,尤其是年轻人,但在这会儿,通宵达旦之人还真没几个,由此可见朱延庆之荒淫。
朱延庆在丫鬟的搀扶下来到罗汉床边,喘著粗气坐下。
一双小眼睛上下打量著刘靖,忽地拍案赞道:“好一个俏郎君,把俺府上丫鬟的魂儿,都给勾了去。”
此话一出,原本正在悄悄偷看刘靖的两个小丫鬟,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慌忙跪倒在地。
刘靖不卑不亢的拱手道:“刘靖见过监镇!”
朱延庆好整以暇地问道:“你想在镇上做买卖?”
“是。”
刘靖答道。
朱延庆大手一伸:“既然来拜会俺,礼物何在?”
如此直白的一幕,让刘靖微微一愣,准备好的说辞一个都没用上。
对方连问自己是从何而来,祖籍哪里都没有,张口就要钱。
不过,如此倒也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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