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后那令众多学生闻风丧胆的家长会终究没能如一些学生的愿而停止开办，没有任何意外的如期召开。

伏振华坐在礼堂最前排，穹顶的日光灯管在校长的致辞声中泛著冷色的光芒。当他不知道第几次整理自己的领带时，指尖触碰到绣在衬衫领口的小字，针脚细密的绣著——“致我最爱的爸爸。”那是几年前他生日时，厚著脸皮要求伏雪衣去定制的衬衫，女儿那时震惊中带着丝丝嫌弃的目光是他们这对从小聚少离多的父女为数不多的温馨回忆。

坐在身侧的家长频频侧目，视线在他以及身前的那块“优秀学生家长”的席卡上来回流连，立在讲台旁的电子屏来回的滚动着荣誉榜。他那宝贝女儿伏雪衣的名字犹如永不停摆的指针，在联考第一，奥数冠军，全科满分等荣誉间来回跳跃。最终，阳光透过礼堂的西窗照射在伏雪衣的名字上面，折射出的光芒令人眼眶发热。

“下面有请优秀学生伏雪衣同学的家长伏振华同志上台，分享教育心得。”

突如其来的掌声惊飞了窗外树上栖息的麻雀，伏振华摸出兜里被他捂到发热的发言稿。昨夜女儿蹲在床边与他一起整理那箱古籍的画面浮现在他脑海中，空调冷风吹动发梢时隐约露出耳后冰晶般的碎发。

伏振华看着稿纸上那“尊重孩子成长节奏”的字迹，最终还是将演讲稿重新折叠起来，放回了口袋之中。

秦霜华与班主任周老师站在礼堂的角落，看着演讲台上扔掉准备了一夜的演讲稿而选择即兴发挥的老父亲，无奈的笑了笑。

“伏同学的低温症状你们打算怎么办？”周老师忧心忡忡的问到，“普通的风寒感冒长时间不管都可能要人命，这低温症状实在是不像个可以不管的毛病……”

“那孩子再三向我保证了不会有生命危险。”秦霜华止住周老师的话头，“在这方面我相信雪衣，她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的开玩笑。”

“但是……”

周老师想要再说什么，却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如果这是你们的决定的话，我尊重你们家长的决定。”

“放宽心，别那么多虑。”秦霜华重新为自己倒了杯热水，捧在手心看着蒸腾的热气。“说真的，我现在反而有点相信你们学校论坛上的那些传言了。”

“比如说雪女转世？”

“是啊，这挺酷的不是么？”

秦霜华眼角带笑，她注视著坐在后排学生席位上的伏雪衣，玩笑道。“这孩子我从小就觉得她不一般，没准真的是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也真说不定呢。”

周老师还要开口，礼堂突然爆发的掌声吞没了他的话音。伏振华完成发言走下高台，西装口袋里露出的半截行程单，上面最近的行程安排在四小时后。他们夫妻在完成这次的家长会后便要再度踏上行程继续自己的课题研究。

散场的人流裹着夏日的燥热涌向校门口时，伏雪衣拎着几箱大行李出现在林荫道的尽头。

“又要走了？”

“嗯，这次可能要往处于世界最北端的国家跑了。”

秦霜华伸手整理女儿的衣领，指尖触碰到她冰凉的锁骨。“床头柜第三个抽屉里给你买了一堆的暖宝宝，足够你用到明年了。冰箱二层有你小时候最喜欢的手工馄饨，肉馅有快包子大的那种。”

她的声音被大巴与车辆的喇叭声撞碎，伏雪衣低头系紧脖子上松弛的围巾，她此刻长袖围巾的装扮在这夏日的夜晚中显得格格不入，围巾羊绒间凝结的霜花在夜晚的暮色中闪烁著异样的虹彩。

网约车的红色尾灯闪过拐角。伏雪衣站在校门口挥手与父齂告别，一如往年。

父齂的脸庞在车窗后形成了模糊的光斑，齂亲最后的嘱托裹挟著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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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每天喝红枣茶……”

路灯依次亮起时，伏雪衣也同样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红尘烟火最蚀道心，汝当警醒。」

熟悉的，带有青铜编钟余韵的机械音再次响起，便利店的招牌在细碎的灯光中晕染成破碎的色块，伏雪衣提着帆布包踏过斑马线。喝出的雾气凝成霜华，落地发出细密的玉响。

“但是市井喧嚣亦是人间颜色，不是么？”

河道水流的倒影中，少女的眼眸泛起冰蓝。七窍涌出的霜雪覆蓋面庞，显露出玄阴法体的本相。而路旁的伏雪衣依旧如常人般走在回家的夜路上。

「七情如附骨疽，六欲似缠魂丝。」

系统幻化出只有伏雪衣能看到的星官虚影，鹤袍玉冠在霓虹灯中闪烁。他伸手点向伏雪衣的眉心，机械音中似乎带有些许责备之意。

「自《玄冥真经》大成以来，汝仍未领取修行下一阶根本法。为何？」

伏雪衣并未回答系统的提问，她回想着《玄冥真经》大成，玄阴法体转变完成那一瞬间看到的漠然的自己。如今那微弱的凡人心跳依旧存在于她的胸腔之中。

“我必须走上那条路么？”

想起曾经在道藏阁中听过的《黄竹歌》魔音，伏雪衣的情绪仍是险些陷入悲极的状况，“我看道藏阁里有些?法和道途也无需这太上忘情之道啊？”

「至情之道，易生心魔。慎修。」

系统给出的答案与伏雪衣出入道藏阁那晚的言语一样。他并不赞同伏雪衣走上这条道路。

「荧惑守星，大劫将至。」

系统的声音乎如檐下铁马清鸣，惊散了伏雪衣望向窗口的余光。

「若是汝未渡过劫难，汝父母亲朋，此方世界万亿生灵将直面大劫。届时生灵涂炭，亿不存一。」

穿过昏黄灯光的走廊，伏雪衣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家。房门在身后合拢的刹那，母亲视频请求的铃声恰似瑶琴作响。她看向视频中母亲身处繁华的机场，依然如分别之时那般对自己絮絮叨叨的进行嘱托。

或许将来的她必定会踏上系统所说的那条路，但是……

灯管投下昏黄的灯光，微波炉“叮”的发出提示声响。母亲包的巨大馄饨在瓷碗里腾起热气。伏雪衣夹起一个馄饨吹了吹，白雾在镜片上凝成转瞬即逝的冰霜。

“还不是现在……”

月光透过纱帘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脸庞在灯光下泛著冷玉的光泽。书架上摆放著一张泛黄的照片：六岁生日时她裹着羽绒服吹灭蜡烛，父母的笑脸在背景里模糊成温暖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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