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星屑化作的阶梯在伏雪衣的脚下蔓延，她的每一步都会激起涟漪。道藏阁的穹顶依旧是那熟悉的星空，伏雪衣穿梭在无数巨大的书架之间。不断翻动寻找著医疗相关的法术库藏。
《五黄辟毒术》，《透骨切剖法》，《百邪销骨香》……
一卷又一卷的典籍被拿起又放下，这些功法固然强大，但是伏雪衣此刻需要的是能够使骨肉再生的法术典籍，仅凭他手中那些普通的药物与寻常的医疗手段无法治疗那些被方士剜去血肉的病患。
找到了。
拿起《青蛟生骨功》的秘籍，伏雪衣当即便开始翻阅修行。她学这些功法咒术向来很快，只需要……
「东北方位，三百步。有百花谷密藏。」
许久不曾露面的系统突然出现，在伏雪衣的视野中标注出熟悉的指引道标。她收起《青蛟生骨功》，按照系统所指引走向道藏阁另一侧。
百花谷，伏雪衣知道这个门派。《葬鹿兰》曲谱中便绘制著属于百花谷的徽记，那是一朵托著药臼的兰花，臼中盛放著青绿的药汤。
当伏雪衣挥散雾气到达目的地时，她看到九列巨大的书架以此排开陈列，每一个书架的立柱上都绘制著独属于百花谷的徽记。前五列书架罗列著诸多医药典籍与功法咒术，后四列则为药柜，其中罗列著成百上千种灵丹妙药，散发著阵阵的药香。
「三列第七柜。有藏神木续命膏。」
锁扣在伏雪衣触碰的那一瞬间便化作冰屑。抽屉划出的刹那，尘封千年的药香扑面而来。冰晶制成的药匣上铭刻着生生不息的木灵纹路。伏雪衣取出一份神木续命膏打开，九曜星君眼分析著其中的药性与效果。
“就是这个。”
从药柜中取出足够二十七个人使用的份量，伏雪衣正要转身离去，药柜顶部的某道蕴含着磅礴生机的气息却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腾起身，打开了最上层的药柜。
在药柜打开的瞬间，暖色的光芒照亮了伏雪衣的面庞。她取出一份药匣打开，瞳孔深处映射出丹丸表面流转的云纹。
这是……不死药，真正的不死药。服之可?肉身不腐，神识不灭。其药性之强哪怕将其丢入丰阳城的水井之中，都可?城中饮水的民众活上千年不死。
伏雪衣接着打开相邻的药柜，其中的药丸散发出晨露般的清新气息。丹体通透如琥珀，内里沉浮着莲花瓣般的纹路。
返老还童丹，食之有“霜鬓转乌墨，衰躯化劲松。翁还英气貌，媪返豆蔻容。”之效。
伏雪衣的指尖浮在丹药上方，感受着其中澎湃的生命精气。但她最终收回了手掌，眼下需要救治的是血肉之躯的凡人，对于此刻而言，这些夺天地之造化的丹药倒是不如对症下药的神木续命膏来得实在。
离开百花谷的藏库时，伏雪衣的耳中再次响起系统带着青铜编制余韵的机械音。
「旱魃之气将除。」
「旱魃之气彻底清除之日便是回归之时。」
伏雪衣闻言脚步一顿，随后投入了星光旋涡之中，离开了道藏阁。
————
清净了没几天的医馆再次变得拥挤忙碌，二十七张草床上躺着的躯体仿佛破碎的陶俑。华佗手持着止血散不知所措，面前的汉子被剜去半根肋骨，露出的脏器微微蠕动。这种等级的创口可无法用寻常手段止血。
“元化！再加三钱麻沸散。”陈冀的胡须被汗水黏在脖颈，药杵砸碎药材的脆响里混合著病患濒死的呻吟。陈冀跪在草床旁，用浸透了药汁的麻布按住女童肩膀上的窟窿，那处本该是琵琶骨的位置此刻只剩下了森然的血洞。
“坚持住，乖，深呼吸。”陈冀不断地为女童打着气，“玄女娘娘已经去帮你取仙丹去了，你吃了就会没事的！”
女童逐渐空洞的目光倒映着窗外的月光。一旁听闻此事赶来帮忙照顾病患的赵元兴则是被那剜去了手臂肌肉的汉子塞了一把匕首。
“待会儿要是长了脓疮，麻烦兄台给我个痛快。”看着捧著匕首一副手足无措模样的赵元兴，汉子脸上?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兄台无需自责，某这条命本就该死在月前的疫病里面，如今多活这些许时日已经是赚了……”
冰晶凝结的脆响突兀的刺破了病患们濒死的哀嚎。
伏雪衣的身影自虚空中浮现，在一众惊呼中她挥手打开手中药箱。二十七人份的神木续命膏齐齐打开，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瞬间驱散了腐臭味。
novel九一。com
“剜肉处敷三厘，断骨处涂七分。”
华佗的手臂快出残影，他丳起一份神木续命膏的刹那，药膏中散发的清香仿佛化作细若游丝的青藤缠住他的手腕，当药膏触及女童肩膀上的血洞时，腐肉如同春日的冰晶般消融，新生的骨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蓋了创口。
赵元兴在一旁按住了汉子因疼痛而颤抖的身子，陈冀手持着膏药，瞪大眼睛，汉子手臂上新生的骨肉正在顶开血痂，淡粉色的肌肉就像新春的桃枝那般抽芽生长。
亥时的更鼓中，最后一盒神木续命膏终于见了底。陈冀看着一众沉沉睡去的病患终于松了口气。他轻手轻脚的走出药堂合上了木门。看见伏雪衣正在后院观测星轨。
“师尊，二十七人皆已复原。”陈冀提着昏黄的灯笼走近，眉间是抑制不住的喜色。“有几个汉子睡前还在跳脚骂玄真子，看样子明儿就能够回家了。”
伏雪衣的并未回话，她低下头摩挲着手中的一个药匣，陈冀惊觉面前这个向来淡然的少女脸上此刻竟有了一丝愁容。
“师尊？”陈冀再次呼唤。
“世人皆求长生……”伏雪衣转过身，手中的药匣打开，不同于神木续命膏的药香充斥了陈冀的鼻腔，散发著微弱光芒的药丸被伏雪衣递至身前。“你呢？”
陈冀踉跄著后退，手中的灯笼“咣当”的撞上石凳，他惊骇的看着伏雪衣手中的?药。嗓音颤抖：“这……这是……”
“不死药。食之可使你寿逾千年。”
伏雪衣肯定的答复犹如一柄重锤砸在陈冀的脑海中，他的身形晃了晃，但是立刻稳住身形。陈冀思索片刻，随后对着伏雪衣一辑到底。
“师尊……”老大夫的嗓音仿佛被砂纸磨过，“老朽年少时曾拜读《山海经》，见西王齂掌不死药，曾也不止一次的幻想过获得此物，如此便可救尽天下病厄。可后来我又在某得寻得了半卷《淮南子》。”
他解开腰间布囊，取出几块竹简残片。
“蜉蝣不知晦朔，却能在朝露间舞尽悲欢；神龟岁寿逾千年，却终日困守幽潭深处；传闻彭祖八百岁寿，临终前握著曾孙的手说‘太短’。”
陈冀摩挲著残简，最终他将不死药推回了伏雪衣的面前。
“几年前的秋分，老朽替城南吴阿婆接生。那婴孩攥着我的手指啼哭时，我便想着……或许正因知道接生的手也会枯朽，才会拼尽全力让每声啼哭都清亮。”
“弟子惟愿做盏油灯，照亮三寸病榻足矣，若是我贪求寿数。”陈冀的老脸笑出了满脸皱纹。“怕是连元化那小子都要笑我老糊涂了。”
伏雪衣看着陈冀此刻挺直的背脊，良久，叹了口气。
“不后悔？”
“或许以后会。但是现在……不后悔。”
夜风卷起满地花瓣，伏雪衣的斗篷扫过石桌，装有不死药的药匣隐入虚空。伏雪衣的眉眼也终于染上一丝笑意。“你这家伙，倒是也和元化学了不少的浑话。”
当陈冀提着灯笼回到厢房时，忽见墙角窜出一道黑影，华佗从老槐树后探出头，络腮胡上满是夜露。
“好你个老家伙，平时跟个闷葫芦似得，这大道理讲起来确是一套一套的唬人。”
“你……你怎的偷听？！”
“某是来送安神茶的！”
华佗理直气壮的晃了晃手中早已凉透的茶壶。突然叹息道：“不过你刚刚那副神龟蜉蝣的比喻确是妙计，可惜那些癫子不在乎这些。”
“别多想了，有这悲伤春秋的功夫倒不如多去丳几份《金创救急辑要》。”
伏雪衣在远处看着这对忘年噷勾肩搭背的背影，轻笑了几分，她又取出了几本空白的厚重书籍捧在手中。
时间不多了……
novel九一。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