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客栈的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晃。莫罗推门进来时,刘颜正坐在窗边绣著一方帕子,针线在烛光下闪著细碎的光。
"回来了?"刘颜抬头,嘴角扬起笑意,却在看见莫罗手中包袱时僵住了。
莫罗回京后也没置办什么东西,所以也没什么可带的仅仅只有一个包袱,莫罗将包袱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往后我就住这儿了。"他故作轻松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包袱皮上的褶皱。
刘颜放下绣绷,起身为他倒了杯热茶。茶水倾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亲爱的”府里...可还顺利?"其实刘颜知道自己和莫罗并未婚嫁如果真长期住在一起必然会引起流言蜚语。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那对母子希望我搬出府住而已。"莫罗接过茶盏,指尖相触时,他察觉到刘颜的手在微微发抖。茶水的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莫罗盯着茶汤中浮沉的茶叶,突然开口:"只是我们这样住着..."
"我明白。"刘颜飞快地打断他,声音有些发紧,"你是御前侍卫是皇上跟前的人,若叫人知道与未嫁女子同住一屋..."她绞着手中的帕子,那方绣了一半的并蒂莲被攥得皱皱巴巴。
莫罗放下茶盏,瓷器与木桌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想起自己在宫中当值时听到的闲言碎语——已经有御史在打听那个识破锡兰国书的侍卫家世如何。若是被人知道他与刘颜的关系,唉,又是一桩麻烦事,莫罗不禁有些恼火...
"王掌柜说后院有间小厢房,"刘颜低着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明日就搬过去。"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莫罗看着刘颜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胸口一阵发闷。他从怀中掏出那叠银票:"这是我阿玛给了三百两,你先拿着,明天开始你就去打探一下京城宅子的卖价,要是有合适的你就留意著。等我从热河回来,咱们就在城里买处小宅子。"
刘颜抬起头,眼中闪著水光:"你要去热河?"
"明日就走。"莫罗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紫禁城模糊的轮廓,"皇上要去避暑,我们这些侍卫都得跟着。"
夜风吹动窗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刘颜突然从背后抱住他,脸贴在他背上:"大人,我听说...热河行宫比紫禁城还大,那些蒙古王公常带着女儿,说是要把女儿嫁给皇上跟前的红人..."
莫罗转身将她搂入怀中,嗅到她发间淡淡的桂花香。"傻丫头,"他轻抚她的背脊,"我这种三等侍卫,皇上要是不召见,我连皇上的面都见不上几回,哪有机会见什么蒙古贵女?"
刘颜在他怀里闷闷地说:"可若是有人给你说亲..."
"那就告诉他们,我在老家定了亲。"莫罗捧起她的脸,拇指擦过她湿润的眼角,"等宅子置办好,我就风风光光地..."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两人同时一怔,不约而同地松开了手。其实两人都知道对方的心思。
次日午时,莫罗踩着点回到月华门值房。这间不足丈许的小屋,此刻在他眼里竟有几分亲切——至少比瓜尔佳府的柴房强。他刚换上侍卫服,门外就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竟是额尔赫背着手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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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莫罗慌忙行礼,心里直打鼓。额尔赫是他直属上司,平日里私噷看起来好像还不错,但他好像从没说过要到自己的值房来。
额尔赫没急着进门,先站在门槛外左右扫了眼。这个动作莫罗太熟悉了——每次有要紧事说,这位上司都会先确认隔墙无耳。
"听说你搬出瓜尔佳府了?"额尔赫迈进莫罗的小房间,顺手带上门。
莫罗后背一紧。这事他还没跟任何人提过。"大人消息灵通。"
"灵通个屁。"额尔赫突然骂了句粗话,从袖中抖出个油纸包扔在案上,浓郁的酱肉香立刻弥漫开来。"昨儿一个和工甲有点噷情的蓝翎侍卫去瓜尔佳府,听见瓜尔佳府的王氏在跟人炫耀。"
莫罗解开油纸,是他爱吃的天福号酱肘子。这玩意可不好弄,得半夜去排队。
"谢大人。"他鼻子突然有点发酸。
额尔赫自己拖了张凳子坐下:"你小子最近风头太盛。锡兰国书的事还没完,又跟和珅搅在一起。"他掏出一个银块在桌角磕了磕,"你知道多少人盯着御前侍卫这个位子吗?"
窗外的蝉鸣突然刺耳起来。莫罗想起自己识破锡兰国书后有一日经过乾清宫时,确实有几道刀子似的目光扎在背上。
"卑职..."
"闭嘴。"额尔赫突然压低声音,"莫罗跟你说句心里话——'海东青飞得太高,容易撞上山崖'。"
莫罗手一抖,知道这位好友兼上司的额尔赫是在提醒自己收敛一点不要事事出风头,刘墨之前虽然觉得古代难免封建一点,但没想到一言一行都约束的如此严苛,嫉贤妒能是这么严重...
"明日寅时三刻,神武门外集合。"额尔赫话锋一转,声音恢复常态,"你跟着我这一队,负责御辇左翼警戒。"他起身时意味深长地补了句:"热河不比京城,蒙古王公带来的厨子做羊肉不放香料,记得自己带点茶叶去腥。"
莫罗会意,这是提醒他热河耳目众多。刚要道谢,额尔赫已经走到门口踹开门走了,靴子声故意踩得很重,像是专门给什么人听的。
入夜莫罗躺在他“保安亭”的硬板床上,盯着房梁上晃动的蛛网出神。月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张支离破碎的地图。
"热河...乾隆三十八年..."他无声地翕动嘴唇,在脑海中翻检著前世残留的历史记忆。那些曾经在课本上匆匆掠过的文字,此刻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怎么也看不真切。
窗外传来巡夜侍卫的脚步声,脚步声在寂静的宫墙内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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