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初雪和小荷背靠背坐在床榻上,死死盯着那扇被反锁的雕花木门。窗外更夫的梆子声敲过三更,小荷的身子已经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小姐..."小荷带着哭腔小声说,"那赵知府会不会..."
初雪握紧了藏在袖中剪烛花的剪刀,尖锐的刀尾硌得掌心发疼:"别怕,他若敢进来,我就..."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咯吱"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初雪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从窗纸的破洞往外看——月光下,两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在院子里交头接耳,其中一个赫然是赵知府的小舅子。
"...明儿一早上路..."断断续续的话语随风飘来,"...到时可要看紧了那个小娘们..."
初雪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退回到床边,凑到小荷耳边急促地说:"他们不知道会动什么手脚,小荷,上路之后你我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寅时的梆子声穿透窗纸,初雪猛地一颤。她攥著剪刀的手已经僵硬,指节泛著青白。小荷蜷缩在床角,眼皮沉重得直打架,却强撑著不敢闭眼。
"小姐..."小荷声音嘶哑,"天快亮了。"
初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桌上的蜡烛早已燃尽,蜡泪在烛台上凝结成扭曲的形状。窗外隐约传来衙役的交谈声:
"...大人说了,辰时出发..."
"...那小娘子真标致..."
"...嘘,小声点..."
初雪胃里一阵绞痛。她摸到桌上的茶壶,晃了晃,里面还有半壶冷茶。正要倒水,突然发现壶嘴边缘沾著可疑的白色粉末。
"别喝!"她按住小荷的手,声音压得极低。
小荷瞪大眼睛,初雪指了指壶嘴。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府书房里,赵明远正把玩着一支翠玉的簪子——那是昨日趁乱从初雪包袱里顺来的。他的小舅子王三凑在跟前,满脸谄媚:
"姐夫,那丫头性子烈,要不要小弟..."
"蠢货!"赵明远一耳光抽在王三的脸上,"强扭的瓜不甜。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得让她心甘情愿才够味。"
王三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吭声:"可她要是寻死..."
"寻死?"赵明远冷笑,从抽屉取出个青瓷小瓶,"这是西域来的'温香散',混在茶水里无色无味。先看她识相不识相,要是实在冥顽不灵,到时候给她来上一点温香散,保管她浑身发软,连剪刀都拿不稳,还怎么寻死?"
此时远在直隶的莫罗正提着灯笼在营地外围巡视。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草丛里的虫鸣声此起彼伏。
突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随风飘来。莫罗警觉地按住刀柄,循声走去。在小溪转弯处的白桦林边,他看见一个身着蒙古袍的少女正在汲水。
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编著细密的发辫,额间的红宝石额饰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她哼著陌生的曲调,赤足踩在溪边的鹅卵石上,像只灵?的小鹿。
"谁?"少女突然抬头,乌黑的眼睛直直看向莫罗藏身的树丛。
莫罗知道能在营地周围肆意活动的人肯定的是有一定身份的,只得走出来行礼:"御前侍卫莫罗,奉命巡夜。"
novel九一。com
"你是汉人侍卫?"少女好奇地打量他,"你会说蒙古语吗?"
月光洒在少女脸上,莫罗突然发现她的眼睛和初雪一样,都是那种带着琥珀色的浅褐。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颤,脱口而出:"会一点。"
少女开心地拍手,发辫上的银饰叮当作响:"太好了!我叫其其格,是科尔沁部的。"她指了指远处的蒙古包群,"阿布带我来看热闹,结果一个人都不理我。"
莫罗这才注意到,她说的"蒙古语"里混著大量汉语辞汇,像是刚学不久。他忍不住用纯正的蒙古语问:"其其格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少女惊讶地瞪大眼睛:"你说得比我还好!"她突然凑近,身上的奶香味扑面而来,"喂,过几日到达热河后,皇上要接见各部落首领,你来做我的通译好不好?"
莫罗想着这姑娘还真是单纯,不知道御前侍卫是什么样的身份,正要推辞,远处传来呼唤声:"其其格!"
"糟了,是阿布!"少女慌张地拎起水罐,跑出几步又回头,"明天日出时分,我在白桦林等你!"
月光下,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帐篷之间。莫罗站在原地,手中不知何时又摸出了那块月牙纹的鹅卵石。初雪、其其格,两个截然不同的少女,却在这一刻的月光下产生了奇妙的联系。
营地另一头,和珅站在暗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摩挲着手中的玉佩,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
五更天的梆子声刚响,初雪就被一阵粗暴的敲门声惊醒。她猛地坐起身,剪刀还紧紧攥在手里,掌心已经沁出冷汗。
"姑娘,该启程了!"衙役的声音像钝刀刮过门板。
小荷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初雪连忙捂住她的嘴,轻声道:"别怕,见机行事。"
房门打开时,初雪已经换上了最朴素的藕荷色衫裙,发髻挽得一丝不苟。赵知府站在廊下,一身簇新的官服,正笑眯眯地捋著胡须。晨光中,初雪看清了他浮肿的眼袋和嘴角那颗长毛的黑痣。
"姑娘昨夜睡得可好?"赵知府上前一步,初雪立刻闻到他身上浓烈的沉香味,混著隔夜的酒气。
"托大人的福。"初雪垂着眼帘,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
客栈院子里停著两辆青篷马车。赵知府亲自撩开车帘:"姑娘请上这辆,本官特意吩咐铺了软垫。"他手指在车辕上敲了敲,"沿途驿站都打点好了,保管姑娘舒舒服服到京城。"
初雪盯着那幽暗的车厢,仿佛看着一张血盆大口,自己则是一只即将被关进笼子的小鸟。小荷在后面轻轻拽她的袖子,指尖冰凉。
正午时分,车队在官道旁的茶寮歇脚。初雪刚下车,就看见赵知府的小舅子——那个刀疤脸,正蹲在树荫下啃烧鸡,油腻的手指在衣襟上抹来抹去。
"姐夫,这小娘子..."刀疤脸凑过来,被赵知府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姑娘尝尝这蜜饯。"赵知府从袖中掏出个锦盒对初雪摆摆手示意道,"姑娘这可是苏州采芝斋的,京城都买不到这般好的。"
初雪接过锦盒,指尖刻意避开他的触碰:"多谢大人美意,奴家不嗜甜食。"
赵知府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突然压低声音:"姑娘何必如此戒备?本官在顺天府人脉颇广,到了京城,或可帮姑娘寻亲..."
"大人好意心领了。"初雪福了福身,"奴家表兄在銮仪卫衙门当差,不劳大人费心。"
这话像盆冷水浇在赵知府头上。銮仪卫那可是皇上跟前的人,这小妮子应该是汉人出身怎么会有什么銮仪卫当差的表兄,莫非是她的情郎?他干笑两声,转身时脸色已经阴沉下来。
回到马车上,小荷急得快哭出来:"小姐哪来的表兄..."
"虚张声势罢了。"初雪从包袱里摸出把剪子,别在腰带上,"今晚若住驿站,你睡床底,我守门。"
novel九一。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