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一点五十分。
训练场四周黑得能吞掉一切光亮,只有天边几颗零落的星星,还有远处营房漏出来的黯淡光线,勉强画出个地面的影子。
场子中央空荡荡的,死寂一片。
风刮过,带着刺骨的凉意。
偶尔响几声虫鸣,反而让这夜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刘振声带着保卫科的人,一个个都跟黑夜里的石头没两样,猫在训练场边上的暗影里。他举著夜视望远镜,镜片后的眼睛熬得通红,死死盯着中心那片空地。
更远的地方,赵卫国指挥着二营的兵,早就不声不响地把所有能靠近的路都给封死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撒开。
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上气。
陆景原穿着普通的作训服,藏在一个小土坡后面,手里也攥著望远镜,直直地投向训练场正中央。
他身后的王建军,怀里死死抱着一个厚实的布包,里面是分量十足的钱款。他的手心全是汗,黏糊糊的,心脏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
手上的手表的时针,终于,一下一下,沉重地挪到了十二点整。
几乎就在秒针跟“12”碰上的那一瞬间,训练场正中央,那片被所有人眼睛钉死了的空地上,怪事发生了!
一点预兆都没有,一点声音都没有,连风吹草动都没有!
空气好像自己拧了一下,下一秒,一袋袋码得整整齐齐、在夜里白得刺眼的米袋子,就那么凭空冒了出来!
唰地一下堆成了一个整齐的小垛子,安安静静地立在空地中央,透著一股说不出来的邪乎劲儿。
“嗬——!”
死寂里,好几个潜伏点都传来了压不住的、短促的抽气声。
就算心里早准备了最坏、最怪的情况,可亲眼看见这种完全不讲道理的场面,不少平时胆子大的兵都觉得后背发凉,有人下意识使劲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
刘振声握著望远镜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捏得发白,一股子又冷又荒唐的感觉瞬间从脚底板冲到头顶,头皮炸开一阵麻。他脑子飞快地转,想从这不可思议的景象里找出哪怕一点点人为的痕迹,可望远镜里,除了那堆跟变戏法变出来的米垛,就只有死寂的空地,连根草都没多摇一下。
土坡后,陆景原慢慢放下瞭望远镜。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喉结却轻微地动了一下,显出心里的波澜。
他没立刻动,又举起望远镜,把周围的黑暗一寸寸扫过,每个可能的角落,每片阴影,都看得仔仔细细。
确认了,除了那堆米,什么人、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吸了口气,站起身,对着身后几乎僵住的王建军低声说:“钱给我,你跟警卫员留下。”
“团长!”王建军声音都变了,下意识就想拦。
“执行命令。”陆景原的声音硬邦邦的,不容反驳,伸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也沉重得压手的布包。
他调整了一下有点乱的呼吸,把心里的惊疑压下去,迈开步子,一个人,从土坡的阴影里走出来,走向那堆透著诡异的米垛。
他的背影在空旷死寂的场地上显得有点单薄,但腰杆挺得笔直。
所有藏在暗处的人,此刻都把神经绷紧了,盯着他一个人,紧张得好像能听见旁边人的心跳。
陆景原走到米堆前,快速扫了几眼。米袋是新的,没厂名没标记,看着数量跟说好的一样。
他按之前纸条上说的,找到最外面、最顶上那袋米,把手里沉甸甸的布包轻轻放了上去。
做完这个,他没马上走,而是小心地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原地,一边警惕地扫视周围无边的黑暗,一边紧紧留意著米袋上那个装着钱的布包。
时间好像被拉得无限长,每一秒都过得特别慢。
训练场上安静得吓人,连之前偶尔叫唤的虫子,这会儿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一点声音都没了。
陆景原全神贯注地感知著周围的一切,就在他视线扫过黑暗,再次落回米堆顶端的那一刻——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米袋上方的空气似乎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波动,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再看时——
那个装着巨款、沉甸甸的厚布包,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在他全神贯注的注视下,不见了!
没声音,没痕迹,干干净净,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笔从现实里直接擦掉,连米袋表面因为放了重物压出来的褶子,都瞬间弹回了原样,好像那个布包从来就没在那儿待过!
紧接着,几乎是布包消失的同一时间,一张小小的纸条凭空出现,被一颗滑溜溜的小石子压着,轻飘飘却又无比准确地落在了刚才放布包的同一个位置。
陆景原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不是因为钱没了,而是这种完全超出理解、近乎神迹的现象带来的巨大冲击和深重的忌惮。
他慢慢走上前,没立刻去拿那张纸条,而是弯下腰,极其仔细地检查了米袋表面和周围的地面,手指甚至捻起一点土搓了搓。
没有任何机关,没有任何被动过的痕迹。
然后,他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捏起了那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字迹娟秀,却透著一股子没感情的冷硬,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合作愉快。下次需求,留信原处。”
跟之前白纸上自己冒出来的字迹一模一样。
没有威胁,没有多余的话,只有冰冷的、不容置疑的交易规则。
指尖触到纸条,那份微凉的实感,反而衬得刚才发生的一切更加虚幻。
他抬头,看向那片漆黑,夜色浓得化不开,仿佛藏着无数秘密。
这手段,神出鬼没,匪夷所思。
行事风格冷静、谨慎到了极点,滴水不漏。
绝不是什么江湖把戏,更不可能是恶作剧。
对方的目的,难道真就只是为了钱?
这背后,到底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
是某个掌握了未知力量的个人?还是拥有超乎想象技术的组织?
“留信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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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打算把这种诡异的交易,常态化?
与此同时,家属院的小院里。
叶笑笑脑海中,系统那毫无波动的提示音终于响起。
【叮!交易金额已确认接收,已存入系统空间。】
呼——
叶笑笑猛地呼出一口气,胸腔里憋闷的感觉终于散去大半。
整个人脱力,几乎是瘫坐在冰凉的椅子上。
她这才发觉,后背不知何时早已被冷汗浸透,衣服黏腻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心口还在砰砰狂跳,指尖甚至有些不受控制地发颤。
既是后怕,又是成?的巨大喜悦。
还有那么点……捉弄了那个总是板著脸的冷面团长的隐秘快感。
想到陆景原此刻可能正对着空地和一张纸条,震惊又憋屈,她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心里有点小得意。
家属院这边的叶笑笑神经刚松弛下来,训练场上的陆景原等人,才刚刚开始消化这超现实的一幕带来的巨大震动。
陆景原确认周围再无任何异动。
他抬起手,对着黑暗中某个方向,打出一个约定的信号。
信号发出,早就按捺不住的王建军立刻带着后勤处的人员从隐蔽处冲了出来。
赵卫国和刘振声也带着各自的人手,从不同方向迅速围拢。
每个人的脸上,都还残留着无法掩饰的震惊和警惕。
“快!快验粮!清点数量!”王建军压低嗓子喊,声音里有种劫后余生般的兴奋,立刻指挥起来。
后勤人员动作麻利地上前,刺啦一声,解开其中一个米袋的袋口。
雪白饱满的米粒流淌出来。
一个战士抓起一把米,凑到手电筒光下仔细查看,惊喜地低喊:“主任!是好米!就是送检的那种顶级精米!”
“报告!数量没错,四百袋,一袋不少!跟咱们要的一样!”负责清点的战士也迅速报上数字。
王建军悬著的心,这下才算彻底落回肚子里。
脸上是藏不住的狂喜,他转向陆景原,声音都有些发飘:“团长,粮食没问题!全都是顶级的好米!”
陆景原点了下头,脸上的凝重却没因为粮食到手而减少分毫。
他对一旁的刘振声沉声下令:“老刘,带人仔细检查现场!特别是米袋出现和钱消失的那两个位置,一寸土都不要放过,看有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是!”刘振声立刻领命,带着保卫科的战士们开始地毯式搜索。
一道道手电筒的光柱在地面上来回扫射,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陆景原又对王建军说:“安排人手,立刻!马上!把所有粮食运回仓库,入库封存!整个过程,注意保密!任何人不得泄露今晚之事!”
“明白!”王建军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组织后勤人员开始紧张而有序地搬运米袋。
陆景原独自站在原地,再次看向训练场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粮食顺利到手,解了部队的燃眉之急,这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可是,这个神秘莫测的交易者,以及对方展现出的这种完全无法用常理解释、近乎“神迹”的能力,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
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对方到底是谁?
他(她/它)的目的真的就只是为了卖粮食赚钱吗?
这种匪夷所思的能力,如果用在军事上,用在刺探情报、暗杀破坏上……
陆景原感觉脊背有些发冷,不敢再往下深想。
这已经超出了常规军事对抗的范畴,上升到了一个未知的、可能极其危险的层面。
“团长,”过了一会儿,刘振声走了过来,脸色很不好看,甚至透著一股子挫败感。
他摇了摇头,声音干涩地报告:“我们把那两个地方挖地三尺都查遍了,现场……什么人为痕迹都没有发现。”
“地面平整如初,别说是脚印、车辙,连一根草被额外踩踏的痕迹都没有。”
“钱消失的地方也一样,干净得像是被彻底清理过一样。”
“就好像……那些米和那张纸条,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钱也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团长,这……这完全超出了我们的认知范围。”
陆景原沉默著点了下头。
对于这个结果,他不意外。只是心头的疑云更重了。
“收队吧。”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片空地。
那里见证了奇迹,也见证了诡异。
他转身。
朝着营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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