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那三张小心收好的纸条,摊在了杨烈旅长面前。
“这是对方留下的。三张,一张写噷易,一张说合作愉快,还有一张是赠送的。”陆景原简单说明。
杨烈旅长先拿起那张字迹歪扭的噷易纸条,眉心蹙得死紧。
又拿起第二张,“合作愉快,下次再来”。
最后是那张写着“赠送”的,他脸上的神情变得难以形容。
“最可爱的你们?”他猛地抬头看向陆景原,嗓门陡然拔高,“请吃大餐?还物资不少?这他娘的写的什么玩意儿!”
办公室里静得吓人,只有墙上老挂钟“滴答、滴答”地响。
杨烈旅长身子重重向后一靠,手指使劲摁著太阳穴,显然这事儿已经超出了他的经验范畴。
一辈子带兵打仗,什么没见过?可这种神神叨叨的,真是活见鬼!
“粮食和肉呢?”他声音沉沉地问。
“都入库了,检查过,都是好东西,没毛病。”陆景原答道。
“数量也对得上,跟纸条写的,还有咱们估摸的差不多。”
“也就是说,”杨烈旅长的语气里全是难以置信,“对方费这么大劲,用这种鬼晓得的法子,就是为了……卖给咱们粮食,完了还送了些吃的?”
“目前看,是这样。”陆景原点了下头。
“目的不清楚,但这两回,瞧着倒没恶意,更像是在……显摆能耐?”
“显摆能耐?”杨烈旅长哼了一声,“甭管他是谁,有这种能耐,本身就是个天大的隐患!要是用在歪门邪道上呢?”
这话,正是陆景原心里最沉甸甸的那块石头。
杨烈旅长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步,皮鞋踩在地板上,一步一声响。
他停在地图前,视线落在边境线上,整个人透出一股锐利。
“这件事,非同小可。”他转过身,盯着陆景原,话语斩钉截铁。
“马上上报军区!?时,团里、旅里,列为最高机密!所有知情人,签保密协议!谁敢漏一个字,军法处置!”
“是!”陆景原挺直腰板。
“那个‘留信原处’,”杨烈旅长指了指桌上的纸条,“既然他留了话,咱们就接着。你安排人,二十四小时盯着训练场那块地儿。再有动静,或者新信儿,第一时间报给我!”
“明白!”
“还有,”杨烈旅长神情格外严肃,“你亲自负责跟这个‘神秘商人’接洽。记住了,不管对方提什么要求,只要不危害国家、军队安全,先应着,稳住他,想法子摸清他的底细、目的,还有……这能耐是打哪儿来的!”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是摸情况,不是搞对抗。弄清楚之前,这个人,或者说这个‘东西’,咱们暂时……惹不起。”
“是,我明白了。”陆景原心里咯噔一下,旅长的意思他懂。这种超出常理的力量,只能小心周旋。
“至于你小子,”杨烈旅长话头忽然一转,重新打量陆景原,“家属院那些闲话,我也听了一耳朵。组织上是有过想法,不过既然你自个儿没那心思,就先放放。把眼前这件大事办利索了!”
陆景原没想到旅长会提这茬,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很快应道:“是!请旅长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去吧。”杨烈旅长挥挥手,重新坐下,又拿起那几张风格迥异的纸条,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陆景原敬礼,转身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安安静静,可他心里却一点不轻松,反而更沉,更乱。
旅长的命?很清楚,但也意味着他得独自面对这个藏在暗处的未知。神秘的供货人,鬼魅的手段,不明的意图……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既要完成任务,又要确保部队不出乱子,这担子不轻。
旅长最后那几句关于家属院闲话的话,更是搅得他心烦。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叶笑笑那张脸,哭得红肿却又倔强挑衅的样子,还有脸颊上那一下柔软温热的触碰,她离开时那个大胆的飞吻……
他甩了甩头,把那道身影和随之而来的心慌感强压下去。现在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神秘商人”才是当务之急。
脚步加快,回到自己办公室。
刚把军帽随手放在桌上,想定定神,理清头绪,办公室的门就被砸得震天响,砰砰砰!急促又用力,像是要拆门。
“进。”陆景原眉头一蹙,沉声应道。
门被猛地撞开,侦察兵赵志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他脸色白得像墙皮,额头上全是黄豆大的汗珠子,嘴唇抖个不停,敬礼的手都在哆嗦,整个人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魂飞魄散。
“报、报告团长!”赵志强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哭腔,磕磕巴巴,“训、训练场东南角……就、就是上次那鬼地方……又、又他娘的出现了东西!”
陆景原刚压下去的神经瞬间绷断,心猛地悬到了嗓子眼,声音陡然锐利:“什么东西?!”
“一、一个大麻袋!鼓囊囊的,看着像棉花!旁边……旁边还有张纸!”赵志强几乎是吼出来的,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神慌乱,显然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我们的人都吓傻了,谁、谁也不敢动,我、我就赶紧来报告了!”
棉花?纸条?还带清单?
陆景原脑子里嗡的一声,立刻想起杨烈旅长的话——“二十四小时盯着”、“第一时间汇报”、“你亲自负责”。
这鬼东西动作也太快了!
他抓起桌上的军帽扣在头上,转身就往外冲,声音冷得掉冰碴:“你去,立刻把这事报告给旅长!我去现场!”
“是!”赵志强像是得了救命稻草,转身就跑,差点被门槛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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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场东南角,还是那个偏僻的墙根下。
一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就那么靠墙立著,袋口用粗麻绳扎得死紧,好像它本来就长在那里。周围的地面干净得诡异,别说脚印,连根杂草被压倒的痕迹都没有。
麻袋旁边,一张叠好的白纸被块小石头压着,风一吹,纸角轻轻抖动。
陆景原示意周围几个?样脸色发白、高度紧张的侦察兵留在原地,自己上前几步。
他先绕着麻袋走了两圈,仔细打量。麻袋是新的,就是最普通的那种,可越是普通,越透著邪门——这玩意儿是怎么悄无声息弄到这儿来的?几个钟头前这里还空空如也!
他的注意力落在那张纸上。弯腰,伸出两根手指,极其小心地捏起了那张纸。
展开。
一行娟秀又带着点儿不安分的字迹跳进视线,和上次的字迹完全不同。
“陆宝宝,”
开头的称呼,像两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陆景原太阳穴!他额角的筋络突突直跳,捏著纸的手指骤然收紧,骨节泛白。
陆、宝、宝?!
这该死的称呼!透著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熟稔和……戏弄!
他几乎能立刻想象到写字的人脸上那种狡黠促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坏笑!
这感觉让他瞬间想到了办公室里那个胆大包天、敢亲他、还敢飞吻的丫头……是她?
这念头刚冒出来,陆景原就皱紧了眉头。笔迹完全不同,而且这种神出鬼没的手段……叶笑笑一个乡下丫头怎么可能做到?
但这个戏弄的语气,这种不管不顾的胆子,又该死的有几分像她……不,绝不可能!他用力掐灭了这个荒唐却挥之不去的念头,一定是自己被那丫头搅得心烦意乱,看什么都像她了。
陆景原强行把心头那股被冒犯的火气和莫名燥热压下去,面沉如水地继续看。
“这里是100斤棉花,顶好的新棉,弹出来做棉被又软和又暖和,保证质量。价格嘛,算你2块8一斤,童叟无欺,你要不要?下面还有些别的,看看有需要的没,都是紧俏货哦。”
陆景原:“……”
“物品清单:”
“1.白面(特一粉,雪白细腻):0.5原/斤”
“2.大米(东北珍珠米,油亮饱满):0.5原/斤”
“3.猪肉(新鲜带皮五花,肥瘦相间):0.7原/斤”
“4.鸡蛋(当天捡的土鸡蛋,蛋黄喷香):0.1原/5个”
“5.布料(的确良,多种颜色可选,耐穿):1.7原/尺”
“6.肥皂(普通洗衣皂,去污力强):0.5原/块”
“7.白糖(一级白砂糖):0.8原/斤”
“8.红糖(散装红糖):0.7原/斤”
……
清单拉得很长,足足十几种,全是眼下部队和家属院紧缺的日用品,后面价格、品质描述得一清二楚。
陆景原迅速扫过,眉心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白面大米五毛,猪肉七毛,的确良一块七……这价格,确实不贵,比黑市最低价还便宜些,而且对方还特意写了品质,要是真的,那绝对是好东西。
这个“神秘商人”到底想干什么?示好?拉长期买卖?还是另有所图?
纸条最后写着:“要的话,中午12点前,老方法回复哦。不见不散~”
老方法,自然还是在原地留信。
陆景原捏著这张写满挑衅和诱惑的纸条,沉默地站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个“神秘商人”,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居然还敢主动上门推销!还搞个清单!
真把她那当供销?了?把他陆景原当采购员了?!
还“陆宝宝”?!
“团长?”旁边警戒的排长小李看他半天不动,脸色吓人,忍不住小声?了一声。
陆景原回过神,把那张让他火冒三丈的纸条仔细叠好揣进口袋。
他指了指那个鼓囊囊的麻袋,声音里压着火气,又透著点儿没办法:“把这个抬到我办公室去,轻点,小心点!”
“是!”两个胆子大点的侦察兵对视一眼,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小心翼翼地上前,合力抬起那袋沉甸甸、却又透著诡异的棉花。
陆景原又在原地快速扫视一圈,确认除了麻袋和纸条,再没留下任何别的痕迹,这才黑著脸,转身跟上。
脚步加快,回到自己办公室。他将门带上,隔绝了走廊的安静,也仿佛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将硬挺的军帽随手放在桌上,陆景原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训练场上士兵们的身影,心里反复掂量著旅长的命?和那个神秘人的诡异手段。
正想揉揉发胀的太阳穴,理清这乱麻般的头绪,办公室的门就被砸得震天响,砰砰砰!急促又用力,像是要拆门。
“报告!”赵志强去而复返,身后跟着脸色铁青、眉头拧成疙瘩的杨烈旅长。
显然,旅长也被这接二连三的怪事彻底惊动了。
“旅长!”陆景原立刻站直,脸上恢复了军人的沉稳,只是那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几分未散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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