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部队训练场。
夜风刮得人生疼。
偌大的训练场黑黢黢一片。
只有远处岗哨透出点微弱的光晕。
训练场边上的枯草丛里,潜伏著几道深色身影。
一动不动,真跟黑黢黢的石头没两样。
风吹过,作训服料子发出极轻微的摩擦声,很快就被呜咽的风声盖过去了。
那是陆景元亲自挑的侦察兵,个个屏息凝神,警惕著周遭一切。
训练场侧后方,临时挖的观察坑里。
杨烈旅长攥著冰凉的望远镜,镜片快要怼进眼眶里。
他一遍遍扫过空旷死寂的场地,捏著镜筒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陆景元就站在他旁边,脸绷得死紧。
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人却纹丝不动。
四周安静得吓人,他胸腔里那颗心沉重又有力地跳着,咚,咚,咚。
耳机里传来侦察营长压低了的嗓音:“报告旅长,各点正常,没发现异常!”
“继续监视!都给我把眼睛放亮点!一点动静都不能漏!”杨烈声音压得很沉,透着紧绷。
陆景元抬手看了眼腕表,指针正缓慢滑向午夜十二点。
他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掐进掌心,手心里黏糊糊的,全是冷汗。
计划再周全,网撒得再大,可要等的东西……太邪乎了。
这心里,怎么也踏实不下来。
“来了!”杨烈旅长的声音猛地响起,又干又涩,还带着点不真实的颤抖。
陆景元嚯地抬头!
训练场正中央那片空地上,什么预兆都没有!
连空气都没见怎么波动一下!
就那么……凭空地!
一包!
两包!
十包!……
一包包用厚帆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棉包,就这么掉下来了!
不对,不是掉,是……是直接冒出来的!
堆叠著,挤压着,几乎没发出什么响动。
只有棉包墩在地上的那点闷响,“噗”,“噗”,细微得差点被风声吞了。
眨眼?夫,一座棉包堆成的小山,就这么硬生生、直愣愣地杵在了空旷的训练场中央!
杨烈旅长这种枪林弹雨里滚出来的老将,亲眼看到这跟戏法似的一幕,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握著望远镜的胳膊肌肉绷得死紧,指节都咯吱作响。
他之前是拍板要这批棉花,可对这种离谱的交易法子,心里哪能没点嘀咕?
现在,眼前这活生生、完全没法解释的景象,把他心里那点疑虑砸了个稀巴烂!
这……这他娘的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旁边一个年轻参谋没忍住,“我艹……”一声脱口而出,又赶紧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溜圆。
观察坑里死寂一片,只有几道粗重、急促的喘气声。
杨烈旅长慢慢放下望远镜,扭头看向陆景元,嗓子发干:“景元……这就是……?”
陆景元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没吭声,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四万多公斤棉花,堆在那儿,黑灯瞎火的也看得出是一大坨,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
短暂的震惊过后,杨烈到底是带兵打仗的,很快回过神,眼里恢复了锐利,抓起通讯器就下令:“清点!警戒!”
早就在寒风里冻透了的兵,像影子一样从各个角落冒出来。
一部分人迅速散开警戒,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四周。
另一部分人箭一般冲向那堆棉花山,开始检查清点。
陆景元定了定神,对杨烈道:“旅长,我去放钱。”
“去,注意安全。”杨烈点头,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堆凭空冒出来的棉花,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事儿,透著邪性啊。
夜风更冷了,刮起地上的干土,打在人脸上有点疼。
陆景元胸口那阵狂跳还没彻底停下来。
他迈开步子,朝着那堆小山似的棉包快步走过去。
冷风直往他脖领子里钻,可他脑子反倒有点发热。
几个士兵已经围着棉包检查了一圈。
一个排长小跑过来,压着嗓子飞快地报告:“团长,数量对得上,外面看着没问题。拆了一包,是顶好的长绒棉,质量没的说!”
陆景元嗯了一声,挥手让他归队。
他走到最后一垛棉包跟前,又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然后,他把那个死沉的帆布袋子——里面是早就备好的现金和各种票据——小心地放到了最上头的棉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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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款交接。
看着那袋子稳稳当当搁那儿了,陆景原心里那根弦稍微松了那么一点点。
他刚想转过身。
眼角余光里,有什么东西白得晃眼,在这黑黢黢的夜里格外突兀!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像是被谁攥了一把!
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
它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儿的?!
就在他刚才放钱袋子旁边!
明明前一秒钟,那里什么都没有!
一股说不出的麻意,顺着脚底板就蹿到了后脑勺!
陆景原几乎是身体先于大脑反应,猛地弯腰,一把将那纸条捞进手里!
纸有点凉,捏在手里却烫得吓人。
他借着远处岗哨那点微弱的光,飞快把纸条展开。
上面就一行字。
字迹挺秀气,但透著股漫不经心的劲儿,好像写字的人压根没当回事。
“陆宝宝,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
刚才交易完成那点踏实感,瞬间被打得粉碎!
脑子里嗡的一声,那根弦再次绷断!
“陆!宝!宝?!”
陆景原盯着这三个字,脑门子上的筋突突直跳。
这破称呼能不能换个阳间点的?!
被人拿捏得死死的火气,被什么东西盯着看的毛骨悚然,还有更深的、掉进冰窟窿里的不安和警惕,一下子全涌了上来!
这个人……或者说,这个东西,到底想干嘛?!
刚完成这么大一笔交易,钱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提要求“帮忙”?
这后面藏着什么?
答应?
鬼知道这“忙”是什么玩意儿!对方那手段,这忙能小得了?搞不好就是个天大的坑!
不答应?
刚到手的四万公斤救命棉花会不会下一秒就没了?这条好不容易搭上的线会不会断?甚至……会不会招来什么更邪乎的报复?
这种每一步都被人算计好的感觉,让他后背发凉!
他猛吸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冷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行!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这个供货的,路子太野了,完全不讲道理!这次的要求更是透著邪门!
这已经不是交易了,这是试探!甚至是……命令!
他没权力决定这事。
必须马上让旅长知道!得组织上拿主意!
想到这,他不再犹豫,猛地转过身。
脚下的军靴踩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又急又重的“咯噔、咯噔”声,带着一股子决绝,冲向不远处的观察点。
观察点里,杨烈旅长刚放下望远镜,正跟旁边的参谋低声说著什么。
他脸上的震惊还没完全消下去,换上了一种极深的思索和凝重。
看见陆景原去而复返,脸色还那么难看,甚至带着压不住的火气和不安,杨烈旅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怎么了景原?出岔子了?钱没放好?”
陆景原几步走到杨烈跟前,没说话,直接把那张被他攥得有点皱的纸条递过去。
他声音压得极低,有点发涩:“旅长,您看这个。”
杨烈旅长疑惑地接过纸条,凑到观察点里那盏昏暗的马灯下。
“陆宝宝?”
他愣了一下,但立刻就跳过了这个怪称呼,注意力牢牢钉在那句关键问话上:“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嗡!
杨烈旅长的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疙瘩,脸色立刻变得无比严肃。
他猛地抬头,看向陆景原,声音都提了几度:“帮忙?!她要你帮忙?!”
“是。”陆景原重重点头,感觉坑里的空气都僵住了。
观察点里安静得可怕。
旁边的参谋和警卫员都下意识地憋住了气,不敢出声。
杨烈旅长捏著那张轻飘飘的纸条,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著纸面。
他的视线再次穿过观察口的缝隙,望向远处那堆在夜色里显得格外诡异的棉包。
那堆棉花,真像个不吭声的怪物,无声地散发著压力,让人心头发慌。
“刚送来这么金贵的东西,转头就要帮忙……”
“这条好不容易搭上的线,‘咔嚓’断了?”
“以后再想要这种东西,门儿都没有!”
“更别说……万一惹恼了她,招来点别的什么邪乎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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