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部办公室里,杨烈和钟振国头挨着头,对着那封信的草稿,逐字逐句地斟酌。
笔尖划过纸面,沙沙的轻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每一个字落下去,都沉甸甸的,带着掂量。
信的开头,是实在的感谢。
那些物资和药品对前线的帮助,写得很恳切,没有半点虚头巴脑。
话锋很快转了,表达了想要建立“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的意愿,措辞诚恳得不能再诚恳。
然后,是旁敲侧击的试探:“……希望能有机会,将合作范围再扩大一些,药品之外,其他类型的战略物资,我们这边也极为急需……”
钟振国手指在桌上点了点,示意还可以再加码。
杨烈笔尖停住,思索片刻,又添上一句:“……我方高层对您的能力与信誉,评价极高,已指示我们,务必珍惜此次合作的机缘……”
当然,面子和台阶也得给足:“……倘若您这边有任何要求,或有不便之处,尽可提出,我方定当全力设法满足。”
两人反复推敲,改了又改,觉得字面上再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既有需求和诚意,也藏着试探与拉拢的钩子,这才最终定稿。
杨烈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塞进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牛皮纸信封。
“师长,我亲自去放。”他拿起信封,脸上是任务前的肃重。
“去吧,注意隐蔽,自己当心。”钟振国颔首。
杨烈捏著这封信,心头沉甸甸的。
他让警卫员开车,火速赶回旅部。
天色将黑未黑,训练场上一个人影都没有,风吹过带着凉意。
他独自走到那个熟悉的角落,蹲下身,将信封轻轻放在地面上。
就是之前每次接收物资、留下字条的老地方。
放下信,杨烈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退后几步,闪身躲进一处不易察觉的暗影里,身体绷得紧紧的,后背肌肉硬邦邦的。
他在等。
……
叶家小院。
叶笑笑刚把睡梦中哼哼唧唧的小承安重新安顿好,掖了掖小被角。
她直起身,正准备去厨房弄点吃的填肚子。
脑海里,招财那毫无波澜的电子音准时响起:“宿主,训练场指定位置收到来自杨烈的信件一封,是否立即取回?”
杨烈的信?
叶笑笑手上动作顿了顿,眉梢轻轻挑了一下。
呵,这就按捺不住了?
看来昨天那点“小惊喜”效果拔群,连试探都来得这么急不可耐。
“取回。”她在心里应道。
信件的内容,瞬间在她意识里清晰展开,跟看电子文档没两样。
字迹倒是挺有力的,透著股军人的刚硬。
感谢,想合作,想扩大范围,想要更多战略物资……
嗯,果然不出所料。
当看到那句“我方高层……评价极高”时,叶笑笑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撇。
摸我的底?
想用扩大合作来试探我能搞到多少东西?
还想顺藤摸瓜找到我本人?
叶笑笑心里轻哼一声,?时也多了点警惕。
看来,军方的秘噸调查,怕是已经正式提上日程了。
想得倒是挺美。
可惜啊,她现在可没那闲工夫陪他们玩这种你来我往、互相试探的小把戏。最近交易太噸,得让他们明白不是随叫随到,这主动权得握牢了。
再说,小承安最近晚上闹腾,白天她还得抽空琢磨系统商城,哪有?夫陪他们绕圈子。
“回复他。”叶笑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后腰,带着几分懒散,也有点随心所欲,在脑子里对招财下令。
“就俩字:没空。”
简单。
粗暴。
甚至有点敷衍得过分。
但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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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们拎拎清楚,到底谁说了算。
至于调查?
查去呗。
她倒要看看,这帮玩枪杆子的,能从空气里给她查出个什么花儿来。
……
训练场角落。
一直站得如同木桩的杨烈,身体猛地一震!
来了!
几乎就是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地面上,原本放著信封的地方,凭空多出了一张巴掌大的小纸条!
叠得方方正正。
杨烈几乎是饿虎扑食般冲过去,一把将纸条抓在手里。
手指竟有些控制不住地发颤。
他急促地展开纸条。
上面是铅笔写的字,笔画有些潦草,却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
就两个字:
没空。
“……”
杨烈捏著那张薄薄的纸条,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瞬间一片空白。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对方或许会答应,或许会提条件,或许会含糊其辞,甚至可能干脆不予理会,那说明对方警惕性极高……但他万万没想到,等来的会是这两个字!
这么……干脆利落?这么……打得人措手不及?是警告?还是……真的就只是没把他们这点心思放在眼里?
是这位“大小姐”脾气上来了,还是压根没把他这封字斟句酌的信当回事?
是她察觉到了军方暗地里的动作,以此表达不满和警告?
还是说,她真的……就只是没空?
这种神出鬼没的传送手段,这种对军方高层示好近乎无视、甚至显得有些傲慢的态度……
接下来该怎么办?
劲儿往哪儿使?
所有的计划和试探,都好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又好像一头撞进了浓雾,完全失去了方向,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在胸口翻腾。
他胸膛用力起伏了几下,强行压下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绪,小心地将纸条重新叠好,揣进上衣口袋。
转身,脚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重,快步离开了空旷的训练场。
回到办公室,杨烈将那张纸条摊开在桌面上。
他没有发火,只是盯着那两个潦草却有力的字,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没空……”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噸电话,拨通了钟振国的号码。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有两样,但那股压抑不住的沉闷感还是顽固地渗透出来:“师长……信,对方收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那沉默本身就充满了重量,显然也在消化这个快得离谱、也离谱得过分的回复。
然后,钟振国沉稳的声音才传过来,带着一种被绷紧后的深思:“结果。”
杨烈看着桌上那张薄薄的纸片,像是在宣读一份判决书,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每个字都仿佛能砸在桌面上砸出个坑:“回复……‘没空’。”
电话两头,陷入了可怕的寂静。
过了好一阵子,钟振国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无奈:
“我清楚了。看来,我们对这位‘甘霖’的深浅,还是估计不足。她的能力,还有这随心所欲的脾性,都远超我们的预判。”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异常果断:“这种无法预测的态度,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潜在风险。”
“‘绿洲’那边,必须加快进度了。不管有多困难,都得尽快摸清她的底细,不能让她成为悬在我们头顶的不定时炸弹。”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异常果断:
“‘绿洲’那边,必须加快进度了。不管有多困难,都得尽快摸清她的底细。老杨,你……先稳住,一切行动等我命?。”
“保持原定计划,等待对方下一次主动联系。但同时,也要做好……长期等待的准备。”
挂了电话,杨烈没有坐下。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再次朝训练场的方向望去。
夜色更浓了。
这次,怕是真的小看了这位“大小姐”了。
她就像天边那片捉摸不定的云,你以为能抓住点什么,结果发现手里只有一把空气,还被她反手浇了一盆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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