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兰拉着叶笑笑往前一步,笑着介绍:“王婶,这是叶营长家的妹子,叫叶笑笑。笑笑,这是王婶,你嫂子王慧的娘。”
叶笑笑抱着小承安,连忙?身,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王婶好。”
王婶听到“叶营长家的妹子”,目光直直地落在叶笑笑和她怀里的孩子身上。她的视线像被胶水粘住,紧紧锁著那襁褓中的小脸,嘴唇哆嗦著,好半天才发出破碎的声音:“叶营长的……妹妹?”她的目光无法从那熟睡的婴儿脸上移开分毫,“那……这孩子……是……”
李秀兰上前一步,声音放得极轻柔:“对,王婶,这就是志军和王慧的孩子,小承安。”
如同一个开关被按下,王婶眼眶里的泪水“唰”地就涌了出来。她仿佛瞬间屏蔽了周遭的一切,伸出那双布满硬茧、微微颤抖的手,动作急切又带着万分的小心,近乎是抢一般地将小承安从叶笑笑怀里接了过去。
“哎……”叶笑笑下意识想护住,但看到王婶那副失魂落魄又视若珍宝的模样,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王婶紧紧搂着孩子,像是要将这分离骨肉的思念和痛苦都揉进这个小小的身体里。她低下头,贪婪地看着小承安的睡颜,那小?的鼻子,紧闭的眼睫,微微嘟起的粉嫩嘴唇……每一个细节都刻着她苦命女儿的影子。
“我的慧儿……我苦命的慧儿啊……”王婶的声音哽咽著,压抑的悲鸣从喉咙深处溢出,“这孩子……鼻子眼睛……多像你刚生下来那会儿……”
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砸落,在包裹小承安的薄被上晕开深色的水渍。她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仿佛要将积攒了几个月的悲恸与思念,在这一刻彻底宣泄。
院子里静得只剩下王婶压抑的哭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叶笑笑站在一旁,心像是被揪紧了,酸涩又无措,只能求助似的看向李秀兰。
李秀兰也是满脸不忍,上前轻轻拍著王婶的背,柔声劝慰:“王婶,瞧您,见到外孙是天大的好事,可别哭坏了身子,再吓著咱们承安。”
王婶用力吸了吸鼻子,用粗布袖子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泪眼婆娑地看着怀里睡得安稳的小承安,声音依旧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我这是高兴……是高兴……”可那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她抱着孩子,仿佛抱着全世界,想弥补对女儿早逝的所有亏?和遗憾。
叶笑笑看着这情景,心里又酸又软,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哽咽:“王婶,对不起……是我们叶家没能照顾好嫂子……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我们对不住王家……”
王婶听到这话,哭声微顿,抬起泪眼看向叶笑笑,摇了摇头,声音更加悲切:“傻孩子……这哪能怪你们……都是我那慧儿……是她的命不好啊……”
“王婶,您别这么说,也别太伤心了。”叶笑笑吸了吸鼻子,郑重承诺道,“以后,只要我有空,一定常带承安回来看您和王叔。”
这话似乎起了些作用,王婶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她又怜爱地摩挲著小承安的脸蛋,好一会儿才抬起红肿的眼睛,看向李秀兰和叶笑笑,带着歉意问道:“秀兰啊,你看我这老婆子,光顾著哭了,都忘了问你们来是有啥事吧?”
李秀兰忙接话,脸上露出和气的笑容:“王婶,我这不是家里鸡蛋吃完了嘛,知道您家鸡养得好,蛋下得勤,就想来跟您换点。”
叶笑笑紧跟着补充道:“王婶,还有个事,李嫂子说您家可能有多余的老母鸡愿意换,或者知道村里谁家有。我想换一只回去,给我哥补补身子,他最近太累了,眼看着都瘦了。”
提到换老母鸡,王婶脸上的悲伤被现实的考量冲淡了几分。她抱着小承安,轻轻晃了晃,叹了口气:“唉,老母鸡?现在这东西可金贵着呢。不下蛋的才有人舍得换,能下蛋的都当宝贝疙瘩留着。我家这几只……还都指望它们下蛋换点油盐呢。”
她目光扫过院角的鸡窝,又落回叶笑笑脸上,带着为难,“村里其他人……怕是也不好找。年景不算好,谁家不把这点家当看重点儿。”
叶笑笑心里有些许失望,但也完全理解。这年头,一只老母鸡的分量不轻。她挤出个笑容:“没事的王婶,我们就是来问问,换不到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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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兰也打圆场:“是啊王婶,就是碰碰运气。鸡蛋能换到就行,母鸡不强求。”
王婶抱着小外孙,看着叶笑笑那张年轻脸庞上掩不住的失落,又低头看看怀里酷似女儿的孩子,心一下子就软了。她沉默片刻,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眼神变得坚定:“鸡蛋好说,等会儿就给你拿!至于老母鸡……哼,别人家没有,我家有!”
叶笑笑和李秀兰都愣住了,没想到王婶会突然这么说。
“王婶,这……”叶笑笑急忙摆手,脸上满是不好意思,“这怎么行!老母鸡多难得,您还是留着下蛋吧,我哥那儿……”
“有啥不行的!”王婶打断她,抱着小承安的手紧了紧,语气坚决,“承安是我亲外孙!他爹累瘦了,我这当姥姥的,给只鸡给我女婿补身子,天经地义!谁也别想拦著!你们等著,我这就去抓!”
说著,王婶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小承安交还给叶笑笑,郑重叮嘱:“抱稳了,这孩子睡得沉,别惊着他。”
叶笑笑连忙稳稳接过孩子,看着王婶撸起袖子,转身就大步流星地往院子角落的鸡窝走去。那鸡窝用破木板和竹篾围着,里面立刻传来一阵“咯咯咯”的骚动。
王婶走到鸡窝前,弯下腰,利索地掀开一个小门,嘴里还念叨著:“哪个老家伙最肥?出来吧你!跟我外孙女婿享福去……”里面的鸡被惊得扑腾乱飞,鸡毛都飞出来几根。
李秀兰凑近叶笑笑,低声感叹:“看吧,王婶这是真把承安疼到骨子里了。你嫂子走了,她这心里憋著苦,如今看到孩子,就想把最好的都给你们。”
叶笑笑点点头,抱着小承安,看着王婶在鸡窝前跟鸡较劲的背影,心里既温暖又酸涩。这就是血脉亲情,即使隔着生死的距离,也依然浓烈滚烫。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黝黑、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半旧的中山装,手里捏著一个黄铜旱烟袋,正是王家村的村长,王慧的父亲——王老栓。
王老栓一进院,就看到李秀兰和抱着婴儿的叶笑笑,脚步明显一顿,眼神复杂地扫过她们,最后定格在叶笑笑怀里的小承安身上。他是听邻居说叶志军的妹妹抱着孩子来了,才急匆匆从村部赶回来的。
“老头子,你回来了?”王婶正好抓住了一只肥硕的老母鸡的翅膀,正费力地把它往外拖,那鸡还在拚命挣扎蹬腿。
王老栓的目光从叶笑笑和孩子身上移开,落在王婶手里那只扑腾不休的老母鸡上,眉头微微皱起,声音低沉:“抓鸡弄啥?”
李秀兰赶紧上前一步解释:“王叔,是这样。笑笑这孩子心疼他哥,想换只老母鸡,给她哥叶营长补补身子。我们来问问,王婶心疼女婿,就说给抓一只。”
王老栓吧嗒抽了一口旱烟,吐出一团白蒙蒙的烟雾,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他没看王婶,也没多看李秀兰,目光再次落回到叶笑笑怀里的小承安脸上。那张几乎是女儿小时候翻版的脸庞,让他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但也添了更深的伤感。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烟锅在鞋底磕了磕,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庄稼人特有的沙哑:“既然是给志军补身子,就抓只肥实的。”他又抬眼看向叶笑笑,目光带着审视:“你是……志军的妹妹?”
叶笑笑抱着孩子,连忙点头应道:“是的,王叔叔,我叫叶笑笑。”
王老栓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对还在跟鸡较劲的王婶道:“抓都抓了,就给孩子拿去。秀兰不是要换鸡蛋吗?老婆子,你也赶紧去给人家拿。”
王婶得了丈夫这话,脸上总算露出了些许笑容,手上加劲,麻利地用草绳把鸡脚捆结实了,拎着递给叶笑笑:“拿着吧,笑笑。沉着呢,回去让你哥好好炖炖,补补身子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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