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志军盯着那扇死死关上的门,门缝里隐约透出压抑的哭声,心脏又沉又重。
妹妹脸上的伤还没消,情绪又崩成这样……
他攥紧了拳头,硬生生把那股冲进去把人拽出来的念头摁下去。
团长那边的事火烧眉毛,耽搁不起,可妹妹这边……
他重重吐了口气,心里清楚,这会儿硬来,只会让她更拧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叶营长,这……”军医看看门,又看看叶志军,欲言又止。
叶志军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烦躁,走到门边,抬手敲了敲,声音尽量放缓:“笑笑,开门,让军医给你看看伤,万一发炎了呢?”
门里头没一点动静,死寂。
叶志军又敲了两下,耐著性子:“听话,哥晓得你心里不痛快,可伤口要紧。军医都来了,别让人家白跑一趟。”
等了几秒,门后才传来叶笑笑闷闷的声音,鼻音浓得像堵了棉花,全是委屈和哭腔:“说了不用!我没事!你们走!”
“胡闹!”叶志军的火气“蹭”就上来了,“脸肿成那样叫没事?快开门!”
“我不开!”叶笑笑的声音也拔高了,犟得很,“我不想见人!谁都不想见!你们走!”
军医在旁边轻轻咳了声,低声劝叶志军:“叶营长,要不……让她先自己待会儿?情绪太激动,对伤口恢复也不利。药我先搁这儿,您看着劝劝,等她自己想通了再处理。”
叶志军看着那扇门,心里一团乱麻。妹妹这牛脾气,犟起来真是没辙,再加上团长那边十万火急的会……
他再次重重吐了口气,知道再逼下去也没用。
“行吧。”叶志军转头对军医点点头,脸上带着歉意,“麻烦您了,医生。药放桌上,我待会儿再说她。”
“应该的。”军医把药箱搁在堂屋桌上,又交代了几句用药的注意事项,这才离开。
送走军医,叶志军回头瞅著那扇纹丝不动的门,心里五味杂陈。
他走到桌边,看到药和纱布,脑子里又闪过妹妹红着眼圈,强忍着委屈画画的样子,还有陆景原那明显不对劲的态度。
这俩人……到底怎么回事?
一股强烈的不安和疑惑盘踞在他心头。
他甩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强行压下去。
团部的会更重要,抓敌特的事,一刻都不能耽误。
“笑笑,”他对着门板最后交代一句,声音沉稳,“药在桌上,自己记得擦。哥去团部开会,晚点回来。”
门里还是没动静,只有细微的、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像受伤的小动物在呜咽。
叶志军心口又是一紧,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转身离开。
团部,陆景原办公室。
空气紧绷,气氛冷硬得能刮下冰碴子。
陆景原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军装笔挺,眉宇间的沉重却比早上更添了几分。
他没坐下,径直走到办公桌后,抓起内部电话,手指飞快拨号。
“接保卫科,刘科长,让他立刻来我办公室,马上!”语气斩钉截铁,透著不容置疑的急迫。
放下电话,陆景原从最贴身的口袋里摸出那两张叠著的纸,小心地摊开在桌面。
一张侧脸,带着那颗极具辨识度的黑痣。
另一张是补全的正面像。
炭笔勾勒出一个微胖、塌鼻梁,神情略显阴沉的男人。
他盯着画像,整个人像出鞘的利剑,要把纸上的人彻底剜进脑子里。
不到两分钟,门被敲响。
“进。”
刘振声推门进来,步子又稳又快,脸上还是那副严肃到刻板的表情,只是整个人透出的气息比平时更锐利。
他敬了个军礼:“团长,您找我。”
陆景原抬手示意他过来,指著桌上的画,声音压得极低,直奔主题:“老刘,看这个。”
刘振声走到桌前,视线落在画像上,只扫了一眼,那张常年不变的脸倏地一沉,整个人瞬间进入临战状态,警惕性提到最高。“这是——”
“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陆景原截断他的话,声音里是不容置疑的分量,“来源绝对可靠,但必须严格保密,尤其是来源本身,绝不能外泄一个字。”
刘振声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郑重点头,语气斩钉截铁:“是,团长,我明白!”
“这张脸,”陆景原的手指重重点在画像那颗痣上,“我高度怀疑跟村木有关,甚至可能就是我们内部潜伏的关键人物。你立刻安排,第一,动用所有能用的资源,秘密比对档案库里的可疑人员照片和特征记录,看有没有对得上的。”
“是!”刘振声应下,已经将那张脸的每一个细节都牢牢刻在脑中。
“第二,”陆景原语速加快,透出森然冷意,“重点排查近期能接触到通讯总站事件核心信息,并且有机会对外传递情报的所有人员。技术员、警卫员、后勤保障人员,甚至包括能接触到相关文件的文职人员,只要符合时间、地点、行为特征的,全部纳入视线,进行深度甄别。”
“明白!”刘振声再次应道,脑子里飞快地构建起一张庞大的秘密排查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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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行动必须绝对保噸,知情范围控制到最小,排查过程要悄无声息,绝不能打草惊蛇。”陆景原的表情冷得像冰,“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这条来之不易的线索彻底断掉。”
“请团长放心,保卫科保证滴水不漏!”刘振声保证道,脸上是军人特有的刚硬和决绝。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又被敲响。
“报告!”是叶志军的声音,带着急促。
“进来。”陆景原应道。
叶志军推门进来,看见刘振声也在,办公室里这肃杀的气氛,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意识到有重大情况。
他迅速立正敬礼:“团长,您找我。”
陆景原拿起桌上的画像,递给叶志军:“你看看。”
叶志军接过去,仔细一看,瞳孔也是猛地一缩。
这不就是妹妹强忍着眼泪画出来的那张脸吗?
他抬头看向陆景原,带着确认和疑问。
“这张画像,极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关键敌特分子。”陆景原沉声说,没有点明来源,但叶志军心里已经清楚这画的分量有多重。
“现在,保卫科会立即展开秘噸排查。你作为营长,必须全力配合保卫科的工作,尤其是在你管辖范围内的人员排查,务必做到万无一失,同时严格遵守保噸纪律,对任何人不得泄露画像来源和排查内容。”
“是!保证完成任务!”叶志军大声回答,神情瞬间绷紧到极致。
他明白这幅画意味着什么,也知道现在绝不是纠结妹妹那些小情绪的时候。
军令如山,责任重于泰山。
只是,应声的那一刻,妹妹那双哭得红肿、却依旧倔强地握著炭笔的样子,还有她最后关门时那决绝又脆弱的背影,还是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
等会议一结束,必须立刻回去看看她!
受了伤,又受了惊吓,情绪那么糟糕,一个人躲在屋里,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陆景原的声音稍稍放低,但公事公办的严肃口吻未变,他显然注意到了叶志军脸上那份藏不住的忧虑。
“排查是当前的重中之重。同时,你必须立刻安排可靠的人手,在你家小院周围进行隐蔽布控,确保叶笑笑同志的绝对安全。”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选择最恰当的词语:“这张画像是她提供的,这既是大功,也可能让她成为目标。另外,安抚工作要细致,她受了伤,情绪也不稳定,让军医定时过去查看,多开导,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汇报。”
不仅要派人保护,还要关注情绪,定时让军医去查看,甚至要向他汇报情况?
叶志军心头重重一跳。
团长对妹妹的这份“关照”,已经远远超出了对待普通提供线索同志的范畴。
太细致了,细致到……不寻常。
之前在院子里那古怪的气氛,妹妹红肿着眼睛画画的样子,团长那凝重的神情……种种画面噷织在一起,让叶志军心里翻江倒海。
一股复杂的感觉涌上来,有妹妹安全得到保障的踏实,更有那挥之不去的疑惑,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
但他瞬间压下了所有杂念,军人的天职让他挺直身体,声音前所未有地洪亮:“是!我马上去安排!”
陆景原点点头,转向刘振声:“老刘,你现在就去部署行动。志军,你也回去,第一件事是落实好对你妹妹的安全保护和安抚措施,然后等保卫科通知,随时准备配合行动。”
“是!”
刘振声和叶志军同时应声,动作干脆利落,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再次关上。
屋子里只剩下陆景原一人。
他缓缓坐回椅子上,身体向后靠去,指尖下意识地在桌面上极轻地敲击著,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画拿到了,命令下达了,抓捕敌特的网正在悄然张开。
可他那根因为任务而时刻紧绷的神经,此刻却没有半分松懈。
反而,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著。
叶笑笑那张脸,倔强又委屈,含着泪水却清亮得惊人,还有她说那句话时,那种豁出去的勇气,混杂着羞恼和孤注一掷……像块滚烫的石头,砸进了他一向平静的心湖深处,激起一圈又一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亲我一下,我就给你。”
荒唐,大胆,又……直白得让他心头微震。
他闭上眼,试图将那画面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揪出那条潜伏的毒蛇,保证部队的安全,这才是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
然而,再睁开眼时,他脸上依旧是那副锐利沉稳的军人模样,可心底深处,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拿起桌上一份关于边防巡逻安排的文件,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到工作上。
只是那习惯性锁著的眉头,似乎比平时拧得更紧了几分。
这个叶笑笑……总是有办法轻易扰乱他的节奏和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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