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若又看到了一片血红的梧桐寨，大片大片的赤鸢花自众人胸口的窟窿上钻出，红得更加刺目。
有人伸手去摘，修长如玉的手指在血色的衬托下更显出孱弱的白，桑若一眼认出那是她今日才牵着走了许久的手。
有风吹过，一缕银白发丝被风吹动，缠绕在沾了血色的手指上。
桑若下意识屏住呼吸，视线死死盯着那缕白发，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攥紧，又像是有把匕首正在往她的心脏里捅，疼得她脊背都在发颤。
她手掌紧紧按着心口，似乎这样便能缓和那份?人窒息的疼痛，眸光上移，连眼都不敢眨。
男人一身白衣，背后随风翻搅的发丝也成了白，他将摘下的那朵带着血的赤鸢花送至鼻下，轻嗅了一口。
薄唇，挺拔的鼻，是无名的模样。
可桑若再往上看，却没瞧见他惯常蒙在眼前的白纱，而是同一双金蓝曈眸对视上。
他冲她勾唇，笑容温柔，眼神却像是在看一只被玩弄在掌心的鸟雀，他拿着赤鸢花，缓缓迈步朝她走来，笑着唤她：“阿若，这就是我最大的秘密，但我还没想被你发现。”
桑若浑身僵硬，想要跑，腿却软得一步都挪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逼近。
“那没办法了。”他用赤鸢花轻点着她的胸口，似乎有些可惜：“只能杀了你了。”
桑若一句话都未来得及说，鲜红的花瓣便成了一柄匕首，狠狠捅进了她的心脏。
“啊——”
她尖叫一声，猛地睁开眼，方才那一刹那的疼痛实在太真实，真实到她后背一瞬间被冷汗浸湿，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只凭著本能要爬起来逃跑。
但腿才动一下，她便感觉到更大的不对劲。
黑暗的空间以及身上盖著的厚衣服都让她想起，她已经离开了梧桐寨，方才只是做梦而已。
可为什么会梦到无名便是墨玄……是因为他白日里替墨玄一次次说好话的奇怪态度，还是他仿佛了解墨玄某个巨大秘密的欲言又止。
亦或是他在客栈时主动提起，他有一个暂时不能告诉她的大秘密。
无名似乎是被她吵醒，疑惑得望着她：“做噩梦了？”
“你的纱带脏了。”
桑若突然将它扯了下来，偷偷打量无名，他还是那双毫无神采的，灰濛濛的黑眸。
脑海里仿佛有道声音在对她说：“我就说你想多了，无名怎么可能是墨玄，你就是太紧张了。”
桑若抚了抚纱带，细声道：“或许是沙尘太多，等有水源了我给你洗洗。”
“这些小事，无需介怀。”墨玄轻笑着俯首，温柔地吻着她的唇。
桑若不似旁人，信了便是信了，她今日信，但下一刻也可能会想到其它不对劲的地方，开始怀疑。
他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桑若神情明显有些纠结。
一方面她清楚昨夜那个梦境有多不现实，墨玄不杀她就算好了，怎会同她如此朝夕相伴。
但另一方面，无名又确实有些可疑之处，于是一有风吹草动，她便会想起梦里他一头银发，眼眸异瞳，唇边笑意温柔，却手起刀落将匕首插入她心脏的模样。
她实在不喜欢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望着神情温润，正将白纱重新系在眼前的无名，她忍不住问：“你昨日说有一个大秘密，是什么？”
“等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但你不告诉我，我如何喜欢你？”桑若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总之今天她必须解了这个心结：“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我，想让我喜欢你，但一段正常的，健康的恋爱关系，是以坦诚为前提的。”
墨玄毫不在意，依旧笑意盈盈：“只要你在我身边，即使这段关系不正常、不健康，也无所谓。”
“但我有所谓！”桑若不再绕弯子，语气有些紧逼：“不论喜欢，就算是合作，我也要弄清楚自己的伙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日光强烈，洞穴内铺了一层金灿灿的光，唯有她坐的位置被男人欣长身姿投照下的阴影蒙了层黑，但她眼中依旧明亮，字字清晰道：“无名，我只问你最后一次，你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墨玄身上仿佛被撒了碎金般耀眼，他呼吸轻缓，鼻息间还能闻到她的香味，但她却态度清晰又强硬地逼问他的秘密。
强硬到仿佛她身上丁点秘密都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墨玄想将一切都摊开来，抛却伪装，再反问她关于异世的事情，关于她的来历。
他伸手探向眼部，阴影一点点吞噬手上暖阳光亮，温暖褪去，阴冷叫他猛地清醒过来。
眸中躁意明显，他卷了卷舌尖，手指不著痕迹地落在衣襟处整理，语调轻和：“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若实在想知道，我告诉你便是。”
“我想。”桑若毫不犹豫地点头：“告诉我吧。”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生怕自己漏过什么细节，只见他似乎被她的态度逗笑，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声音中的宠溺几乎要漫出来：“我从前闲来无事，最爱听馆内的说书人说书，他曾告诉我，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是从心疼和好奇开始的。”
“所以呢？”桑若不解，这跟他的秘密有什么关系？
“所以秘密是我编的。”墨玄道：“我只是想让你对我好奇，好快点喜欢上我，”
“……”
桑若沉默了足足一分钟，这一分钟内她将男人脸上每一寸肌骨都仔仔细细看了个遍，最后确定，他说的居然是真的。
真的只是为了让她好奇，喜欢他。
心脏隐隐的疼痛变成了巨大的无奈，她单手扶额，有些心累：“所以你的秘密就是你对我撒谎了？”
“是。”墨玄站起身，五官在光影中忽明忽暗，唯有语气真诚又清晰：“我的秘密就是我对你撒谎了。”
桑若叹了一口气，也扶著石壁站起身，槽点太多，她一时都不知道该从何吐槽，只能安慰自己他生活的环境不一样，不要计较。
但还是好心纠正他这错误的思想：“我方才便说了，喜欢一个人是要坦诚，要懂得换位思考，为对方考虑，你这样撒谎扯自己有秘密的法子，很难让人喜欢。”
墨玄抿了抿唇，须臾后轻声道：“你想让我这样喜欢你？”
“不是我想，是喜欢一个人本就该如此！”桑若说完，又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他一个连基本人情世故和羞耻都不懂的人，同他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她再次叹气：“算了，你当我没说，继续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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