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若回过神,正欲说什么,一声痛苦呻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她这才想起,自己还处在墨玄幼年的记忆回溯中,连忙将发散的思维收回,沿着刚刚的声音四下寻找。
这里确实如无名所说,是个水牢,四周连扇窗户都没有,只有一扇看上去极其敷衍的木门,连门栓都未上,似乎很确信这里关押的人无法打开这扇门。
牢房中间有一处深陷进去的地洞,顶端以木板封盖,这会木板已经被机关拉到上方,露出了地洞的完整面貌。
地洞不大,里面盛了半人高的水,水质浑浊,隐隐有黑影游动,却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幽深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隔着虚无的空间,都让桑若感受到那水是何等的冰冷刺骨。
待看清那被吊著双手,胸口以下都浸泡在污水中的男童时,她下意识想要救人。
人鱼蜡烛火摇晃,妖异的浅蓝色烛火将洞穴内铺就了一层蓝光,以至于桑若根本分不出那男童的头发到底是何颜色。
至于五官就更看不到了,他一直低着头,若不是偶尔的手指抽动,桑若都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这一次的记忆回溯没有附身,她不知道这男童是墨玄,还是旁人,正疑惑之际,牢房入口那扇形同虚设的木门被推开了。
“吱呀”一声传来,门外暖黄色的光亮争先恐后的钻入满是蓝光是屋子,将阴冷气氛驱散,带来一丝暖意。
但这份暖意太过短暂,等一位看上去瘦削妖媚的男子进来后,木门再次关上,暖光又被阻挡在外不说,因为那丝短暂的暖出现过,屋子里这会更叫人觉得阴冷不适。
那瘦削的男子一进来,浑浊水下游动的黑影明显更欢快了,男子捂著嘴笑呵呵地走到水洞边缘,蹲下身,冲男童道:“今日想的如何?”
男童抬起头,金蓝异瞳纵使在蓝光下也依旧明显,煞气和杀气充斥着猩红的眸底,一声冷厉的“滚”字吐出,桑若吓了一跳。
她手脚发麻,紧紧攥著无名的手试图得到几分慰藉,声音抖得厉害:“是墨玄。”
不知道他又经历了什么,和上次记忆回溯中的声音状态大相径庭,那时他虽痛苦,但却显得木讷呆滞,而现在,桑若已经能从他脸上看到成年墨玄的阴狠疯批。
这中间定然又发生了什么事。
桑若眉头不自觉地紧蹙,让自己别去想这些,只看他现在遇到了什么。
那瘦削男子似乎也被幼年墨玄这声滚吓的不轻,面色有一瞬间的发白,待他回过神来,或许是觉得丢了面子,伸出细长的舌信舔了舔手背,讥笑道:“凶倒是凶,可有什么用呢?日日泡在这水蛇牢,滋味可不好受吧,我劝你还是乖乖去勾引狐族帝姬,吃了她的心,替我们铲除大患,我们定然也会善待与你,如何?”
狐族帝姬?勾引?墨玄去勾引?
桑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墨玄心里莫名觉得不妙:“什么?”
桑若一脸我清楚了的表情:“怪不得狐族帝姬重病,墨玄这般着急,估计是他果真去勾引了帝姬,却对帝姬动了真心……唉,狗血的爱情戏码,说不定他们两还……”
“……”墨玄额头青筋不断跳动,也懒得跟她废话。
但并不耽误桑若听到了幼年墨玄冷飕飕的声音,他道:“长的丑,想的美。”
稚嫩的嗓音带着冷冰冰的嫌恶,嘲讽度简直拉满。
桑若吐槽:“他嘴这么毒,怎么活下来的。”
墨玄:“或许是运气好。”
“好得很。”蛇妖脸色铁青,站起身冷笑道:“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储物袋,将袋口倒转,放出袋子里的东西。
蓝光叫人看不清那袋子里到底是什么,桑若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掉落在水里,被浑浊的水掩盖了踪迹。
水下,那些游动的黑影变得更加欢快,或许是在争夺,水流波动,溅起一朵朵水花。
墨玄抿了抿唇,将视线移到桑若微颤的肩,不去关注那回忆中的画面。
牢房中似乎起了一阵湿冷阴寒的风,扑面而来。
水牢中,幼年墨玄发出细弱的低喘声,痛苦压抑,恨意和不屈噷杂。
过了一会儿,桑若垂眸,牢房中,蛇妖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了,只幼年墨玄一个人,他大半个身子都浸泡在水中,仰著头,自发中露出的狮耳因人鱼蜡的色彩,叫人看不清颜色,却能瞧见大块大块的斑驳阴影。
稚嫩的脸上满是隐忍的痛苦,纵使紧咬牙关忍着,却还是会克制不住地呻吟出声。
水中的黑影偶尔翻滚著卷出水面,桑若终于看清,那游动的细长影子是一条条手腕粗细的蛇,而方才蛇妖倒进去的东西,是成堆的死老鼠。
蛇吃饱了肚子按理是该歇息的,可水里的蛇像是被特殊训练过,吃饱喝足后,精神更加振奋,它们绕着幼年墨玄的身体,咬住某处,将牙齿中的毒液渗透进他幼小的身躯中。
每一条毒蛇带来的毒效都不同,却又是相同的痛苦,而牢房中燃了十支的人鱼蜡,将这些痛苦放大了百倍。
可看上去不到十岁的男童,除了偶尔忍不住痛呼几声外,并未露出一分怯懦恐惧的神色。
黑雾铺盖,画面散去,翠绿色的回天枝在手心有些硌人,桑若低垂着眼睑,轻声道:“若脑补成墨玄成年后的脸,倒确实是解气的。”
可她看到的是个孩子,即使知道那孩子是墨玄,但脸终究是个幼儿模样,她免不了觉得残忍。
若换成墨玄成年后的样子,她就半点不觉得不忍了,反而会忍不住拍手叫好。
人啊,桑若叹了口气:“心情更复杂了。”
“我倒是觉得愉悦。”墨玄在她身后轻笑:“再多看些吗?”
桑若的意思他完全懂得,情绪虽复杂,不忍却已经埋入心中,若看得更多些,说不定再见到‘墨玄’时,她的复杂心情会让她的厌恶不那么重。
他对做不做妖界帝君没那么在乎,纵使当一辈子的小倌无名也无所谓,可他到底是有些担心。
穆青青,堂溪城主,堂溪元朗,沈凝霜,涂山冥……
知道无名就是墨玄的人实在太多,若有天,有人将一切告诉了桑若,她是否会更恨他的欺骗。
他不想赌。
墨玄笑容淡去,眼眸浮现一层晦暗不明的沉思。
或者……将他们都杀了?
突如其来的寒意让桑若打了个颤,身子一抖。
墨玄正在脑海中快速计划著如何杀了可能会暴露他所有身份的隐患人员,甚至想好了等出去便拿堂溪氏开头,但桑若这声绵软的呼唤拉回了他的神智。
他答应过她,这一次来堂溪城,不会再有任何杀戮出现。
他闭眼屏息,将脑子里的杀意按到底,再睁眼时,眸底温情脉脉,脑袋轻蹭着她的颈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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