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远离,桑若仍旧望着紧闭的门,却不再沉默:“我听,翠儿说,过几日,是阿无的生辰。”
穆雪轻拍著怀里的女儿,轻轻嗯了一声:“还有二十五天,恰好和囡囡的满月是同一天。”
桑若垂下眼眸,稚嫩的声音却仿佛背着一万斤重量的沉:“我和,你的一年之期,是不是,不作数了。”
她语气肯定,未带丝毫质问,似乎只是要将这事摊开来说。
穆雪的手在空中顿了一秒才无事般落下:“嗯。”
桑若望了望自己踩在地上的爪子,语气自然:“你打算,让我,何时燃魂?”
即使穆雪早知道这头狮子聪慧过人,但在它这番平静的态度下,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它就真的一点都不怕死吗?
“你不怕吗?”
桑若陡然有些想笑。
她想到了在她第一次来到梧桐寨那天,和墨玄的对话。
她回头看向穆雪,目光在她和墨玄七成相似的脸上停留,异瞳里却仿佛倒映着一抹银白,她笑道:“我当然怕,不止怕死,还怕疼,最怕的是疼著死去,但我答应过他,我会保护他的。”
她这段话说得吃力,却口齿清晰,似乎怕说得不清楚了,要保护对方的诚意也就淡了。
穆雪眸光微闪,半晌后,才低下头,望着怀里睡的香甜的女儿,轻声道:“你既然诚心,我便不同你绕弯子,树灵的身体最多再撑一月,我虽着急,但更为你这份心动容,此事便等你陪阿无过完生辰再去做吧。”
她眉眼低垂,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愁,语气带着些犹豫和挣扎,似乎是刚诞下幼女,连心都软了几分,这才勉强给了桑若多几日的时间。
虽然二十五天依旧不够桑若修炼出足够的灵力,但还是让她心头的压抑少了许多,她认真谢过穆雪,又道:“我还有个请求。”
“你说。”
“待我去燃魂那日,你能不能告诉阿无,是我贪玩,求你送我离开了梧桐寨,这样他就不会太痛苦了。”
桑若的用心良苦让穆雪眼眸有些湿润,她长睫微颤,沉默了许久,直到阿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才点头:“嗯。”
门吱呀一声开了,屋内的一人一狮快速调整好表情,似乎刚刚的对话并未发生过,穆雪笑着接过阿无手中的鱼汤,桑若也依旧紧盯着阿无的脸。
一切好像都和刚刚没有区别。
但阿无敏锐地感觉到,狮崽眼里的情绪变得更加奇怪了。
只是他很快就没有精力去想这些,喝完鱼汤后,穆雪找了个理由将桑若支开,桑若当她是要早些和阿无铺垫,很是配合的咬著食盒去灵姑家送碗,将空间留给他们母子。
空碗里放了勺子,走动时在食盒里叮当碰撞,穆雪听着叮当声远离,才看向阿无,眼眸带着几分哀愁:“阿无,狮崽对你的感情已经足够,树灵伯伯的身体也撑不了太久了,你不会让娘亲失望的,是吗?”
阿无的心猛地颤了颤。
她明明没说什么,可这些话却又清楚地表达了她希望他做的事情,一如从前数次,她也是这么问的,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她会噙著一抹笑。
现在她的脸上却只剩下哀愁,眼里的泪花仿佛即将落入深渊的瀑布。
她看着他,甚至带了些祈求,又问了一遍:“阿无,娘亲很爱你,你不会让娘亲失望的,是吗?”
阿无努力控制著自己,声音却还是颤抖了起来:“什么时候?”
“二十五天后。”
“二十五天……”阿无咬了咬牙:“娘亲,能不能再多几日……”
“阿无。”穆雪打断他的话,去牵他的手,声音很轻:“娘亲等不了那么久,树灵伯伯也等不了那么久。”
过了许久,阿无低下头:“我知道了。”
时间如流水,十几年都转瞬即逝,更何况短短的二十五天。
即使桑若和阿无万分珍惜这段日子,可依旧拉不住往前游走的时间,二十五天后的早晨,伴随着一声声的贺喜,桑若敲响了阿无的房门。
“阿无,我进来了?”
“等下。”
阿无略微着急地喊了一声,接着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像是在收拾什么东西。
桑若知道,几日前阿无便要同她分开睡,说是要替妹妹准备满月礼物。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准备了什么礼物,竟这么神秘。
门很快便被打开,阿无脸上的紧张还未褪去,温声道:“走吧。”
昨日睡前,桑若同他约好,今日晨起后,赶在午宴开始之前再去河底看次星星。
桑若瞥见他身上沾染著的几片木屑,眼眸闪了闪,大致猜到了他给穆青青准备的礼物是什么类型的。
她眼睛莫名有些发酸,眼前的男童过了今日才刚满七岁,即使在穆雪那学了许多攻略人心的计谋,却依旧是个孩子,没法完全藏匿起自己的紧张和担忧。
但这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样子,如果他没有被娘亲挖心,没有离开梧桐寨,被十大妖王囚禁折磨,没有经历后来发生的一切事情,他就不会变成以后那个令天下人恐惧的反派妖君,他依旧是个在妹妹生日时,会精心准备礼物的好哥哥。
那时候的他或许依旧腹黑,有些睚眦必报,带着些虚伪,但他不会有那么多痛苦的回忆。
桑若眼眸湿润,心脏一抽一抽的疼,系统忍不住担心:【宿主,你还好吗?】
【之前不太好。】大抵是到了时间,桑若很是诚实地告诉它:【今日之前,我其实很怕,我之前燃魂过,那种滋味实在不好受,但刚刚想到阿无未来的样子,我竟然还有些迫不及待。】
【……穆雪让你今日午时的时候去找树灵,那时寨子里的人都在阿无家中,他无暇顾及你。】系统语气复杂道:【只剩下两个时辰了,实在没必要迫不及待。】
桑若抿了抿唇,看向身边的阿无,声音都轻了些:【两个时辰,足够了。】
一人一狮很快来到桥上,阿无一如往常地蹲下身,伸手要将桑若抱在怀里。
桑若退后几步,冲他摇头:“你先去河底等我。”
阿无有些疑惑,但想到今日他要对狮崽做的事情,唇抿了抿,没问它为什么。
他想哄狮崽开心,不是为了得到它的感情,就是想让它开心些。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纵身从桥上跃下,微凉的河水瞬间包裹住他的身体,明明的柔软到极致的液体,却拖着他不断下沉,挤压他肺部的空气,带给他窒息的痛苦。
他早已习惯这种痛苦,虽然可以挣扎,但他又贪恋那不可触摸的星光,所以他仍由这些痛苦将他蚕食,直到快要触底。
但阿无却陡然绷直了手脚,停下了坠落的身体。
他蹙著眉头,有些疑惑地往两边看了看,神情戒备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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