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里秦满一直在姜黎家复习,期间有过种种干扰。她不明白,父母为什么总爱用“当做没发生”这一招,这次也如同以往学生时期的任何一次一样,但她不想默默接受了。
从前她被许多事情困住:无法独立生存的物质困境、对父母养育之恩的恻隐之心、对未知前途的迷茫……
但如今,她明白了不破不立的道理。现实不会给你准备充足的时间,如若不选择自由,等待她的将会是更深的深渊,更陡峭的歧路,更大的沉没成本。
秦满的论文指导教授有带她做项目的意向,但秦满缺乏一个名头,于是建议她来更大的平台读他的研究生和博士,毕业后可以留校任职。
本科毕业时,教授曾建议她留校读研,而父母要求她回去读研,两难之中她不想有负老师,选择了直接就业。而如今,有她尊敬的老师,有她喜欢的文学理论,有她向往的自由,她没道理不去。
……
又是一个九月,只不过这次是特别的,因为这一次,她和她的学生们?时入学。
拟录取后,教授列了一大堆书单给她,只说尽量消化。而现在开学了,教授还是没布置任务,依然是看书!
“阿黎,虽然我很喜欢文艺学方向,但是……理论著作我真的看吐了!”秦满回到宿舍一头栽在床上,苦苦抱怨。
姜黎也在吐槽著垃圾工作,可惜还没说到最可恶的,就被叫去加班了。
秦满百无聊赖,仰头盯着天花板发呆:福柯、康德、马尔库塞……
还没过完,手机又响了,秦满摸到后直接点了接听:“这么快就加完班了?”
对面停顿了几秒,传来熟悉又陌生的男声:“秦满,是我。”
是周自横。她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不记得。但确实已经很久了。久到……她有点忘记自己当初有多么的喜欢他。
听起来好像有点匪夷所思,但事实如此。单向的喜欢看似长久,但其实不过是结果未定的执念,如薛定谔的猫一般,盒子未开启之前耿耿于怀,一旦打开盒子知晓结果,没有大量相处痕迹的支撑,很快就如过眼云烟了。
喜欢一个人还不敢吐露心声,无论持续了多久,最终大概都只会换来一句“他原来不过如此”。
秦满不喜欢什么纠缠,对于早被pass的人也没有什么恻隐,手指直接移向挂断键。
“我在你学校,宿舍楼下。”没成想有人抢先一步开口。
秦满还是挂了电话。
M市距离她的学校,开车六小时。她躺了两分钟,两分钟后,拿起宿舍钥匙出了门。
远远见到周自横站在宿舍楼外面的那棵歪脖子树下,好像憔悴了一些。其他的……一如往昔。
“走吧。”秦满走过周自横身旁时丢下一句。
周自横看着把手插著口袋,穿着运动短裤和洞洞鞋已经走远的秦满,反应过来后急忙跟上去,距离越来越近时又放慢脚步留出了一定的距离,不知道会去哪里,但也不想跟。
“去哪儿?”眼看着要出校门了,他有些许慌张,以为秦满是要送他走的。
秦满停下来看他,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路上的学生们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男生人高马大却不昂首挺胸,女生穿着随意却掌握著主动权。
“饭点儿了。”说完,秦满转身继续走。
两人来的是一家面馆,正当饭点,许多学生做完实验出来换换口味。其中理工男居多,一水儿的格子衬衫,都埋著头吃饭呢,没人在意最门口的两个人。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秦满吃了两口垫一垫后放下筷子。
周自横答非所问:“读研还顺利吗?”
秦满不会在意周自横是怎么知道她读研的,也不会在意周自横是怎么知道她的学校的,更不会在意他是怎么知道她的宿舍楼栋号的。因为不重要!无论这代表着什么,又说明了什么,都无所谓。
“还不错。”秦满又夹了几块鸡肉。
“我不太顺利。”周自横的那碗面,他一筷子都没动。
“那你要放平心态了。”秦满就事论事,又喝了几口汤。
“我在你学校附近开了一家球馆,最近在忙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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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满凝了凝目光,继续吃面,没任何表示。
五分钟后……
“你还吃吗?不吃就走吧。”秦满看了眼周自横的碗,又看了看周自横。
周自横眼神复杂地看着秦满,欲言又止,几次想开口又放弃,最后叹了口气说:“那走吧。”
于是两人走出面馆,走向空旷的马路。
“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喜欢你吗周自横?”秦满手里转着一片刚刚落下的树叶,看着前方的路,问。
但她并不需要周自横回答就继续说:“你很有生命力。就是……给人一种充满希望的感觉,很阳光,很有感染力。”
这是周自横第一次知道秦满对他的评价,不同于以往他收到过的任何一次夸奖,独特到让他心头为之一颤。
“那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不喜欢你了吗?”秦满转够树叶后随手将它放在一个路边的台面上,人还是继续走路。
“人对人的了解总是管中窥豹的,而人对人的期望也是不尽相同的。在我喜欢你的那段时间里,我不介意你和别人谈恋爱,也不介意你不喜欢我,那是属于我的课题,你只是在过你自己的生活。但是啊,我接受不了你在知道我的心意后没有划清边界保持距离,也接受不了你唯颜值论的择偶标准。”
多么清晰的情感历?,周自横从来不会反思这些,他只是一味地跟随本能。但他还是想解释:“可我是喜欢你的,我只是……”
“你只是不想承认。这我知道。”秦满替他摆脱犹豫。
她也是不久前才复盘出来这一结论。
“周自横,你喜欢一个人,却又因为人家的某一点而否定对她的喜欢,别人凭什么要忍受这些呢?”
“我追求的爱情是两个人的高质量生活,而你追求的是对方的颜值能否让你带出去有面子,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秦满站在红绿灯口,看着身旁的周自横说,“你的车在对面,我的学校在右边,我们就此各自归位吧。”
“秦满……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了吗?”红灯还剩六十秒,他加快语速,“我知道错了,我愿意改。我可以清除各种乱七八糟的关系,我也可以直接搬过来,以后就在这里发展……”
“可是我不需要你改啊。”秦满笑着说,“你那样的生活方式并没有错。”
“可那种生活方式会让我彻底失去你!”周自横的声音又闷又急。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说完,秦满右转走向了学校。
周自横看着远去的背影:挺拔、决绝。一点儿也不怕失去他。
而秦满,终于凭借这一次,找回了因周自横的评价而失去的傲骨!
周自横开车回了球馆,在便利店买了一堆酒,啤的白的洋的,就这么靠在篮球架上喝了起来。喝多了后躺在地板上,头顶是绿色的球框,那球网晃动着,催人入眠。
期间好像有人过来了,摇着他的身体喊他的名字,他听不分清,而那声音也越来越远,但发声的频率越来越高,在睡着之前他好像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
在梦里,他经常无事就开车停在秦满的学校门口,看一天来来往往的学生。有时能看到秦满,有时看不到;有时是她一个人,有时是她和一个男生,有时又是一群人……
醒来后遭到了医生的严厉批评:“年纪轻轻真是没轻没重的,你不知道不能喝混酒啊?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最后的结果是浪费医疗资源!”
“送你过来的人说跟你不熟,你躺会儿去前台把住院费和用药费交一下,最好联系一下家里人。”
医生说完就出去了,病房里安静下来。他不太记得是谁送他过来的了,大厦保安?他来这儿也没几天,不认识什么人。
“失败了?失败了就回来吧。反正你那个球馆还没开业。”李想知道他为什么放下一切跑去陌生的城市创业,但他没觉得周自横能坚持多久,尤其是在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
“可是她曾经等了我好多年。”周自横转头看向窗外灰濛濛的天空,“李想,我现在才知道,看不到希望的喜欢有多痛苦。”
他这一生,太顺遂了。样样都是顶配,堪称六边形战士,但正是如此,他没有机会学习塿情。以往没人指责他自私,别人总是对他趋之若鹜,他也就理所当然地评判和挑选。他以为喜欢需要各种各样的条件,而他就应该什么都是最好的,可现在他才发现,人只有经历失去,才知道什么最重要。
而他,早在领悟的那一刻,就失去了最重要的。
后来他真如梦里那般看了秦满好几年,最后一次看到她时,她穿着红袍接过一个男人递给她的花,男人在给她拍照,而她,笑靥如花。
那种笑容,记忆里,他见过许多次。
if线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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