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舟满头大汗地卸下两袋10公斤的大米,原本笔挺的外套上现在满是褶皱。他起身扶了扶腰,抹了把汗,大力扯松了领带:“叔叔,大米来了,那个资料您……”
“哦,对,还有两页没看完。”胡德?戴上带着老花镜,继续看手中的宣传册,随即放下,“小薛,这里有个问题。”
“胡叔叔,您说!”
胡德?笑笑:“这光线怎么这么暗啊!看都看不清!”
薛晓舟默然地看着胡德?。
胡德?指著吊灯:“小薛,你看!”
薛晓舟抬头。
“发现了吗?”
薛晓舟摇头。
“灯上灰太多了!所以暗!把灯擦干净了,就亮了,就能放心看资料了!”说完,他就盯着薛晓舟看。
两人对视了一会后,薛晓舟无奈地挽起了袖子:“有梯子吗?”
胡德?毫不客气,他指挥着薛晓舟擦家具、刷马桶、擦拭灶台,而自己则在客厅打瞌睡。直到薛晓舟白色的衬衫上沾满了灰尘,累得满头大汗。
胡德?终于看起了资料。突然,他板起脸,放下了手中的所有资料:“忙了大半天,就给我推荐这个?”
薛晓舟愣神。
胡德?不屑地道:“把你们公司代理的理财险,年金险拿出来吧。”
薛晓舟迟疑:“年金?您都?十多了,买年金可能不大合算。”
“合算不合算,我自己会考虑!”
胡德?看了半天,忽然指著“增额终身寿”的文件:“就他!”
薛晓舟惊喜过度,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他离开胡家的时候,才终于有了自己马上要开单的真实感,脚步也轻快起来。
然而,唐玲听了他的汇报,并不相信,尤其是当薛晓舟说客户下午5点才过来公司才签保单的时候。
她再问了几个问题,得知了客户的年纪、居住地等信息之后,更是面无表情。
薛晓舟还在为他所谓的“客户”争取戴森吹风机的奖励,唐玲理都不想理他。正巧杨一畅进来,她就打发他出去。可薛晓舟却是个没有眼色的人,他不仅不走,还直接把奖励的申请单放在她的眼前,并且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黑笔,压在了纸上。惹得杨一畅都“啧”了一声。
唐玲的冷眼对他不起作用,他有一种沉默的坚持。
她不高兴了:“你急什么?”
薛晓舟看着她,依旧不响。唐玲嗤笑一声:“我保证,让你的客户签完合同后,能拿到这个赠品!可以了吗?”
薛晓舟欲言又止。
“行了!我跟一畅还有事情说,你出去忙吧!”
杨一畅随即打开了门。
没有人看好薛晓舟,偏偏他也最不争气。
阳光逐渐西斜,墙上的时钟转到了4点半。尽管薛晓舟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工作,也没人过来。
手表已经5点10分了。他有些坐立不安,死盯着门口。时钟分针迅速转动,直至5点半。他抱着个文件夹站在门口。最后,他冷峻著脸拨打胡德?电话,得到的却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薛晓舟挂断,继续拨打,手机中依旧传来占线音。
他用力捏紧手机,余光中发现同事们正默不作声地观察著自己。
他的神情愈发焦躁。偏偏唐玲还要过来落井下石:“你的客户呢?”
薛晓舟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无言以对。唐玲直接拿起那张戴森吹风机申请单,当着薛晓舟的面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随后,她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人。
薛晓舟咬紧牙关,抱着合同就往外冲。
-
在通往三楼的楼梯台阶上,胡德?拎着份熟食酱鸭,正想往上走时,突然停住脚步。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6点30分。他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看向自家的门口。
整个楼道空空荡荡,悄无人声。他终于神情放松,笑着哼起小曲,几步跨上楼梯,走到了家门口。
可是,他刚准备开门,身旁响起薛晓舟的声音:“胡叔叔!”
胡德?手上一抖,钥匙掉在了地上。他转身一看,薛晓舟正站在通往四楼的楼梯上看着他。胡德?赶紧捡起钥匙转身开门,想躲进去。结果钥匙卡住了,转不动,他的脸上顿时冒出了汗。
“胡叔叔,我等了你一下午,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耽误了?”
胡德?用力转动钥匙,装糊涂:“你说什么啊?!”
薛晓舟一脸震惊。
钥匙终于转动了,胡德?拉开了门,往里走。薛晓舟一把扣住门,看着胡德?,沉默不语。
胡德?急了:“做什么啊?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要硬闯我家,我可以报警的!”
薛晓舟铁青著脸。
这时,旁边一阵响动,邻居阿婆探出头:“老胡,出什么事了?”
胡德?梗著脸道:“我也不知道!一回来就碰到这个人,我都不认识他!”
邻居阿婆警惕的眼神扫向薛晓舟:“是不是骗子?要我帮你报警吗?”
胡德?闷不作声。
薛晓舟死盯着胡德?:“所以今天上午你让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耍我!”
胡德?避开他的眼神,趁机闪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薛晓舟站在楼道中,咬著牙双手握拳。
落日余晖中,有人散著步,有人遛著狗,有人带着孩子玩耍,一片热闹。
受到打击的薛晓舟呆坐着。
胡德?从窗户里看到薛晓舟没有离开小区,担忧无比,只好给女儿打去了电话。
胡曼黎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她没想到胡德?擅自加戏,她只能跑去救火。
她到的时候,薛晓舟站起身,正走向小区门口。突然,他被奔跑中的孩子狠狠地撞了一下。一个踉跄,他手中的合同散落一地。他愣神片刻,才慢慢地弯下腰,一张张地捡起来。他仔细地整理著,擦拭灰尘,抚平折痕。突然,他发现少了一张。
胡曼黎拿着那页合同,在不远处望着他。
薛晓舟站着不动。
胡曼黎走过来,拿过合同,整理好,又递给他。
薛晓舟怔怔地看着她:“你……跟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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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跟踪你,这条路是你家的,只许你走?”她顿了顿,又道,“怎么?又被我的客户拒绝了?第几个了?”
薛晓舟灰心丧气:“你尽管嘲笑我吧。”
“我嘲笑你干什么?我要你兑现承诺。”
“和你合作?”
“对。”
薛晓舟摇摇头:“我做不到。”
胡曼黎并不生气,反而笑了:“呵呵,我就知道。”
薛晓舟看她不急,有些意外。
“还没吃饭吧?”胡曼黎指著路边的面食店,“走,我请你吃饭。”
他们走进乔家栅,服务员端著两碗小馄饨放在两人面前。
薛晓舟不吃,但胡曼黎也不急,她边吃著馄饨,边娓娓道来:“……以前我是蓝洋的前台,金总给我机会,让我试着卖保险。有了资格,没人脉没资源,我就扫街陌拜,被当成骗子,家常便饭,给客户端茶倒水,干家务带孩子,缴水电煤费,甚至照顾瘫痪老人……没用,没单子。弟弟,你知道,最后我是靠什么开了人生中第一单吗?”
薛晓舟摇头。
胡曼黎搅拌著小馄饨,感慨著:“……无数个这样的黄昏,我一天跑下来,又饿又累又冷,还没钱,坐在路边,?一碗最便宜的小馄饨,就著灰尘吃下去。肚子一饱,就又不甘心了,别人能干,我胡曼黎干不好?我哪儿比别人差了!”
胡曼黎吃完最后一口,望着薛晓舟:“薛晓舟,我不是来嘲笑你的。那天在艾总那里遇到你,我一开始很生气,后来我看到你被同事骂,我就想到二十年前我刚起步的样子。”
薛晓舟有些感动地看着她,但依然嘴硬:“不需要你可怜我。”
胡曼黎微笑着:“我没有可怜你,相反,我很看好你。”
薛晓舟一愣。
“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成为优秀保险业务员的潜力,很意外吧哈哈。”
薛晓舟忍不住好奇心:“你真这么想?”
胡曼黎点点头:“当然。你和我很不一样,但有一点,你很讲原则,你忠于自己的原则。”
薛晓舟看着胡曼黎,有些意外,依然嘴硬:“你不用刻意对我说好话。”
胡曼黎看着他:“你不用那么把自己当回事。弟弟,强扭的瓜不甜,你不想合作,算了,地球离了谁都能转,没必要。”
胡曼黎把薛晓舟面前的小馄饨往他方向推了推:“不要对自己灰心失望,越是不得意的时候,越要吃下去!趁热,快,吃吧,吃完了明天继续去挖我客户,我无所谓。”
胡曼黎起身离开。
薛晓舟看着眼前这碗馄饨,神色复杂。
他没看到,背对着他的胡曼黎,露出窃喜。她在心里默念:十、九、八、七……
薛晓舟在她身后喊:“喂,你等等!”
胡曼黎转过身:“干吗?”
“要不,我试试……”
胡曼黎明知故问:“试什么?”
薛晓舟磕磕巴巴:“就……合作……”
胡曼黎笑了。
这个合作协议,委实是双向奔赴的。胡曼黎一边在小菜场买菜,一边向钟宁炫耀。
而薛晓舟的这个决定,也拯救了他岌岌可危的爱情——尽管他自己并不知道,毫无知觉。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无数个瞬间,吴雅已经对生活感到麻木、疲惫、绝望了。吴雅没有说出口,但薛晓舟就是那盏她每次加班时候都特意为她亮起的阳台上的灯,令人感动,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用。
胡曼黎和薛晓舟约在太盈国际大楼旁的露天咖啡馆见面,胡曼黎甩出协议递给薛晓舟。她吹嘘这协议是红圈所的专业律师看过的,但这没有唬住薛晓舟,他法律系出身,立刻指出这是违法协议。
胡曼黎愣住了。
薛晓舟捏著纸:“根据《保险法》规定,我把从业资格证出租给你获利,这是一种违法行为。万一以后我们有纠纷,这张协议上约定内容,根本不会被支持。”
说完,薛晓舟从自己包里拿出两份文件夹,放在桌上:“这是我拟的,你看看。”
胡曼黎打开文件夹,看到上面写着“居间合同”四个大字,不解其意。
薛晓舟淡定地说:“你提供给我客户信息,但出面推销业务由我来出面。”
胡曼黎脸色变了:“你让我把客户介绍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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