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视自己如洪水猛兽的两小孩,景宣帝冷笑。
怎么?在他们眼中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动辄打骂?
“下不为例,起来罢。”他语气凉如水。
三皇子不可思议,父皇竟然没有责骂他。
两小孩从地上起来,“谢父皇/陛下。”
阿绥不久前哭过的眼周红肿,在白嫩的脸蛋上格外明显,三皇子浑身也略有狼狈,虽然体格稍胖,五官倒是憨态。
一高一低站在一起,也是赏眼。
视线掠过阿绥腰上系著的荷包,景宣帝想起昨日拿走的香囊,语气悠悠道:
“伸手。”
阿绥与三皇子对视一眼,俱从中看到了惊悚。
还是逃不过打手心吗?
不敢违抗,两人垂著头伸出手。
忽地掌心一阵冰凉,阿绥抬头,发现自己手心里多了一颗白玉珠。
玉珠通体乳白,冰凉却不刺骨,镌刻复杂纹路,温润似被常被人握在手心把玩。
阿绥合掌才堪堪握住。
三皇子手里的则是墨玉,大小纹路一致。
他猛然抬头,不解其意:“父皇?”
三皇子张口想问什么却见景宣帝已挥袖离去,只余一个高大背影。
难得在节庆外收到来自父亲的赏赐,三皇子捧着墨玉珠感动得痛哭流涕。
阿绥则握著白玉珠茫然四顾。
给他珠子干什么?
.........
长春宫。
听到外头宫人传唤声,淑妃惊愣之后欣喜若狂。
“快快!圣上来了,快看看本宫哪里不妥?”
她对着妆奁镜左看右瞧,生怕自己衣容不整。
春棠扶了扶发髻的金簪,笑着说:“娘娘放心吧,您今日花容月貌、光彩照人,圣上见了定会喜欢!”
这话淑妃爱听,随手赏她一对玉耳坠后起身前去迎接景宣帝。
“陛下怎么突然来臣妾这儿了?”
景宣帝:“随意走走。”
这话?淑妃更高兴了,陛下还是惦记着她的,不然这后宫这么大,随意走走怎么就偏偏走到她长春宫来了呢?
使了个眼色给宫人,她语气雀跃:“快去把茶水呈上来,就用圣上赏赐的西湖龙井。”
景宣帝坐在太师椅上开口道:“不用麻烦,朕说几句就走。”
淑妃顿了顿,脸上笑意淡去几分,她犹豫问:“那臣妾让人去把三皇子?来?三皇子好些天没见陛下,今晨还在念叨父皇呢。”
景宣帝再次拒绝:“不必,朕方才来的路上见过了。”
淑妃愣怔:“陛下见过三皇子了?”
景宣帝未应声,转而盯着她,突然言道:“你宫里的那些奴才该整顿了。”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仿佛只是临时起意的一句话。
却听得淑妃心中咯噔一下。
不等她细问,就见景宣帝眉头皱了下。
他环顾殿内,视线落在轻烟袅袅的香炉上,“你宫里的香换了?”
淑妃莞尔:“陛下好嗅觉,臣妾今日才新换了香便被您发觉了。”
想起什么,须臾她似随口一问,却难掩试探的意味:“陛下觉得这香如何?”
景宣帝不语,眸光淡淡地瞥向她,似笑非笑般。
被瞧得发虚,淑妃讪笑解释:“这香是昨日臣妾母亲携三弟妹进宫时带的,还是臣妾那三弟妹自个儿调的,据说有凝神静气、疏经养颜的功效。”
“臣妾觉得香气不错,闻著的确舒坦,便让人点上了,陛下觉得如何?”
景宣帝神色如常:“不过尔尔。”
闻言淑妃似乎松了口气,眼中笑意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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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尽收眼底,景宣帝忽觉乏味,“朕还有事,淑妃留步。”
淑妃失落:“臣妾恭送陛下。”
待人走远,她脸色骤变,面庞拉长:“去把三皇子身边的奴才统统叫来!本宫要问话!”
她倒要瞧瞧这些下贱奴才干了什么,竟惹得陛下亲自来敲打她,传出去她长春宫的脸都要丢尽了。
很快宫人被捉来问话,各个忐忑不安,不敢隐瞒。
待得知这些宫人纵容三皇子玩起了捉迷藏,还放任阿绥一个人独自玩藤球,险些砸到皇帝后,淑妃气得差点要晕过去。
最后她大发雷霆,将伺候的宫人统统打了板子,主责者发配去了掖庭。
.........
因着担心孤身一人在皇宫的儿子,云挽从昨日到今天饭难咽食,心不在焉。
差人去府门口等候,终于在午后日中片刻等到了下人传来的消息:
阿绥乘坐马车从宫里回来了!
云挽当即放下手中的香匙,提裙出门。
下人脚程有限,传话有延迟,等云挽从香室走到院门口,已经见到了阿绥的人影。
“阿娘!”
平日里一贯遵循君子涵养从不大声喧哗的阿绥,在门口马车上下来便迫不及待狂奔翠微苑,看到云挽的那一刻忍不住喊道。
云挽远远见他小短腿迈地飞快,身形歪歪扭扭的,一颗心跳到嗓子眼儿。
“莫要着急,小心脚下!”
十步、五步、两步——
云挽附身张开双臂,阿绥乳燕投林般扑进她怀里。
“阿娘,孩儿好想您啊.......”阿绥语气激动又眷恋,满是对云挽的思念。
云挽一颗心像泡进了蜜罐,又甜又暖,忍不住收紧手搂着他温柔道:“阿娘也是,想得寝食难安。”
这话过于肉麻,阿绥不好意思地抿嘴笑:“孩儿亦是,幸好有您给我做的狸奴在身,昨夜我才睡着。”
他扯下腰上的荷包,掏出狸奴布偶给云挽看。
他一路上不带停歇地小跑快走,雪团似的脸庞通红,额头布满汗水。
云挽满眼心疼:“瞧你满头大汗的,阿娘给你擦擦,免得着凉。”
阿绥乖乖仰头,想起什么他撇头往后瞧:“哦对了,大伯父,烦请您将我给阿娘带的糕点拿出来。”
思子甚切,云挽满心满眼都是阿绥,经他一说这才注意到在后头踱步而来的陆元铎,身着鹤纹绛紫朝服,头戴乌纱,身长挺阔,通身贵气。
除此之外,他手上提着一只三层食盒,看上去有些突兀。
对上她意外的表情,陆元铎主动道:“今日下值得早,就顺道去接了阿绥。”
云挽不确定这‘顺道’有多顺,她也不欲探究,只客气道谢:“谢过国公爷,麻烦您了。”
食盒略重,陆元铎将它噷给翠微苑的下人,并对云挽道:“这是御膳房给长春宫做的几样点心,阿绥觉得你会喜欢,便央求淑妃娘娘新做了一份。”
阿绥哒哒哒跑过去打开食盒,端著一叠品相极好,散发香甜气息的糕点递给云挽,目光期待道:“阿娘您快尝尝,有桃花酥和豌豆黄,都很好吃。”
他想伸手拿一块喂给云挽,想起自己手上有汗便又‘嗖’得缩回去。
云挽拍拍他的后脑勺说:“现在不方便,阿娘从香室出来还未洁手,等回去再吃。”
她眉目含笑,唇角轻扬,眸似春水,如初绽的桃花拂面,发间的玉簪倚倚晃晃,若隐若现。
在孩子面前,她总是温柔的、慈爱的、耐心的,周身散发著一如暖阳的和煦,令人移不开眼。
云挽起身:“阿绥之事麻烦您了,上次是我言辞不当说了气话,还望国公爷放在心上,云挽在此给您赔不是。”
话落她腰肢一扭,盈盈欠身,朝陆元铎行了道谢礼。
抬眸隐去炙光,陆元铎语气疏离:“言重了,阿绥是我的亲侄子,我视他如亲子,他的事我自会上心。”
云挽睫羽轻颤,投下一片阴影,恰好盖住了她的眸色。
陆元铎:“阿绥初十入学,距今还有几日,趁这几日天气尚好,你可带他外出转转,挑些喜欢的读书用具。”
云挽颔首:“记下了。”
张口还欲说什么,小厮急色找来耳语一番,陆元铎脸色微变,匆匆离去。
云挽牵着阿绥回去,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收拾换下来的旧衣时,摸到阿绥时常佩戴的荷包鼓鼓当当,意外的重。
云挽敞开荷包倒出一堆小玩意,其中‘咚’的一声响,一枚圆润的白玉珠滚出,在黄花梨木桌上轻弹几下。
看清玉珠模样,云挽瞳仁猛然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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