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谢大海几人刚刚从桃花县回来，就被谢郑氏堵在了村口。
“谢大海，你家大娃给我三牛打成了羊角风，看病喝药的银子你是不是要赔给我！”
谢大海这会儿的面色，仿若被抽去了所有生机，呈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几缕凌乱的头发贴在脸颊上，更增添了几分落魄与狼狈。
就一个晚上，他们家就从南头村最富裕的人家变得家徒四壁。
今日他们几人去县衙门报官，那些个衙役也不过是应付了事，匆匆问了两句就将他们打发回来了，连一个跟他们回来检查的衙役都没有。
而他们，从下午醒来到现在，一口水都没有喝，身上分文没有，饥肠辘辘，这会儿又被村长一家堵在村口。
谢大海是真的想哭了。
“村长嫂子，你也知道，我们家昨晚被小偷偷了，连一身换洗衣裳都没有给我们留，更别说银子了。”说著谢大海假意按了按眼角，又道：“都怪我，本来我昨晚就想着给嫂子送银子来的，毕竟是我们家大娃的错，该赔偿的，只是昨晚看着天色太晚，就想着天亮了再来。”
说完，谢大海还怕谢郑氏不相信，语气急重了几分。
“真的嫂子，不信你可以去问我家婆娘，昨晚那三十两银子我都放盒子里装好了，就等天亮了就给嫂子送过来。”
“哼！算你还有良心。”谢郑氏心里震惊不已，面上却丝毫不显。
看来前些天村里那些流言说的都是真的。
当年谢折她娘屋里的东西怕就是他们几个伯叔偷了的，不然他们那一大家三个读书的，又没有进项，怎么开口就能拿出三十两银子？
活活拖死谢折她娘，别说被偷，遭雷劈都是该的！
谢大海见谢郑氏语气缓和些，又连忙陪笑，“可是嫂子你也知道，昨晚……如今我就是想赔你银子，也是没有法子啊，不过嫂子你放心，等来日我赚了银子，一定还您！”
谢大海也不想认罪还银子的，奈何谢郑氏是村长媳妇，在南头村就谢村长地位最高，要得罪了他家，以后他们老谢家还如何在南头村生活？
如今也只能这样拖着，反正他又没有说他不还，至于什么时候能攒到这笔银子，不就是由他说了算？
谢郑氏能不知道谢大海打什么主意？
直接抬手道：“也不用等以后了，谢大海你们家虽然被偷了，但你手里不还有十多亩良田？”
如今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一亩良田能卖到8两银子。
谢家一家十多亩良田，这可是一笔巨款啊！
尤其这会儿正是播种的季节，老谢家那些良田不愁不好卖，只要拿到地契，她家老头子明天就能去县城找地主换成现银！
听了谢郑氏的话，还不等谢大海开口，板车后面的大儿子谢富就忙跳下车拒绝。
“不行！我不同意！”
自古分家长子分一半，剩下的才是几兄弟平分，在谢富心里，家里那些良田早就是自己的了，就等老四成了婚，他就跟爹娘提分家，将两个弟弟分出去，如今谢郑氏要他爹赔良田，那不就是要他的命吗？
他绝不会同意！
再说，砸伤谢三牛的是二弟家的大儿子，凭什么拿他的家产来赔？
谢郑氏一听谢富的话，面色瞬间沉了下来，“行！不赔也行，那这骡车也没必要往我家送来，转身再去一趟衙门吧，看看这故意伤人，让我家三牛得了羊角风这样的重伤要如何判刑！”
“别别别，嫂子，我没有说不愿意赔，我……”谢大海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愿意出售四亩良田，给三牛治病！”
“爹！”谢富眼睛都瞪圆了，“爹，谢三牛是大娃打伤的，凭什么用咱们家里的良田赔啊？要赔也该二弟自己想办法赔，我不同意卖田！”
如今家里都被偷空了，就剩下这些良田了，绝对不能卖！
谢郑氏冷笑一声，“咱们还是去衙门，让县令老爷判吧。”
“啪！”
谢大海直接给谢富后脑勺来了一下，又冲谢郑氏忙道：“嫂子，这田是我的，我说赔就赔，等会我就让我二儿子给你送过来地契，您不要生气。”
谢郑氏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也不再多拦著谢大海，跟着身后几个儿子赶着骡车回家了。
而谢大海这边，几人也都沉默的回了家。
家里，妇人孩子都在院子里等著，一看到他们回来，周巧香率先冲上前。
“大海，你们去衙门了，县令怎么说？什么时候可以把我们的东西追回来？”
之前一直没说话的谢老二谢大江缓缓走了出来，“大嫂，别想了，追不回来了，那些衙役连过来看看都不愿意，更别说追回家里的损失……”
“怎么这样……县令怎么能这样，他应该派官兵去剿匪啊！”周巧香崩溃大哭。
剩下几个妇人面上也满是愁容。
最后还是谢大江媳妇李文出声宽慰大家，“大嫂弟妹你们也别太难过了，至少我们手里还有田地，还有房子，只要勤快点，还是不差的。”就是可惜了她跟相公藏的那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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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三弟媳妇刚生病时，她一点一点偷回家的，如今全没了。
她才是最想哭的那个啊！
听了李文的话，众人面色也好了许多。
也对，他们谢家可是十里八村中，良田最多的人家，更别说还有这四幢青砖瓦房，日子就算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如今众人也只能这样自己安慰自己了。
然这时谢富却猛踹了一脚墙角，生气吼道：“爹，我要分家！今晚就分！赔村长家的田地，就用二弟名下的，反正不论如何，都不能动我的！”
谢大海气急，指著谢富的手不停的抖：“你，你这个孽障！你当你爹我死了吗？就分家，就你的他的！家里所有田地房屋都是我的！”
谢贵没有跟着他们去县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今看着他爹生气，忙上前给谢大海顺气。
“爹你别生气啊！”谢贵忙给自己两儿子一个眼神，又道：“四娃快去给你爷爷倒杯水，大娃快来给你爷爷捏捏腿，跑了一下午，肯定累坏了。”
看着两个乖?可爱的孙子，谢大海心里的怒火也平息了许多，横了谢富一眼，“老大你给我听清楚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这家就不可能分！”
谢富气得抓耳挠腮。
他如何不清楚他爹更喜欢老二，就因为老二生了两个儿子，而他却只生了两个女儿。
但不管如何，他都是老大，这家产就该分他一半！
正在他想着要如何能成?分家时，他二叔谢大江忽然开口，“富侄儿，其实你根本没必要盯着家里那些田，那些迟早都是你们兄弟几个的，你要找就应该找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不就是他那好侄儿？
谢富眼神阴厉的看向他爹旁边的谢大娃，要不是他推倒砸伤了谢三牛的脑袋，如今哪里需要卖田？
谢大娃被谢富盯得一慌，哇哇大哭起来。
谢大江却又道：“富侄儿，这事不能全怪大娃。”
谢富：“不怪大娃怪谁？如果不是他推倒谢三牛，何需我们卖田？那可是四亩上等良田啊！”
“啥卖田？卖啥田？”周?香问道。
谢富也不瞒着，反正一会儿就得去给村长家送地契。
直接道：“爹答应了赔村长家四亩上等良田当三牛的医药费。”
“四亩良田！”
周?香猛地从椅子上窜了起来，直冲冲就要去找谢郑氏拚命。
“遭鸡瘟的，他谢三牛不过一个臭小子，还赔四亩良田，别说他还没死，就是摔死了，也不过赔上个五六两银子给那臭小子置口棺材，哪里用得上这么多！肯定是郑氏那臭婆娘故意讹咱家！”
谢大江推了自己娘子李文上去拦人，道：“嫂子，你不能去找村长！”
“咱们一大家子都还得在南头村生活呢，要得罪了村长，以后日子怎么过？”
周?香大哭，“那我们就这样赔四亩良田吗？四亩啊！”
谢大江也不跟他们绕弯子了，道：“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其实并不是大娃，你们想想，是谁最先发现谢三牛脑袋上的伤？又是谁说谢三牛的羊角风，是由脑袋上的伤造成的？”
不等大家回答，谢大江就道：“是谢折那新进门的小娘子！”
谢老四谢大湖觉得身上痒得慌，挠了挠痒道：“那谢折媳妇也没有说错啊，谢金家的昨天带三牛去镇上还有县里检查，确实是羊角风，这要追究不还是大娃的错吗？”
谢大江平静道：“谁的错重要吗？”
“如今谢折眼睛已经好了，不用多久肯定就会回书院，而他要想继续考?名，这名声可坏不得。”
“如今四亩良田大哥既然许出去了，那便给了吧，不过大哥别忘了谢折媳妇是从哪里来的，崇阳县首富沈府！”
“先前大嫂在沈氏面前吃亏，是因为谢折不能考?名，自然不需要名声，如今可不同了，只要谢折还想念书，那沈氏就任我们拿捏！虽说她是沈府赶出来的，可破船还有三千铁钉呢，她那祖母会不知道给她偷偷存一些东西？”
沈弯嫁过来第二天就置骡车，买了一车厢的东西，尤其听村脚几个住得近的说那破草屋里顿顿都有肉香，那肯定是不缺银子的啊！
想到这，众人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谢大海更是拍桌定论，“明早就带人去找谢折，他叔伯家都被偷了，连饭都吃不上了，他这个做侄子的怎么能不管不顾呢……”
然，当谢大海等人带着一群人来到破茅草屋时，谢折跟沈弯早乘着骡车往崇阳县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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