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许一禾下班来楚怀川家看楚阿婆，人还没进他家的门，一股腊肉香就已经扑鼻而来。
她敲了敲门就进去了，听见她来正在灶房忙活的楚阿婆立马迎出来，“丫头你可算来了，我本来想叫大川去接你的，结果刚刚他被村长叫去了，咱们别管他。你快来尝尝这个酥肉，绝对香掉你的牙。”
刚刚炸出来的酥肉金黄酥脆，许一禾本能地张开嘴吃下楚阿婆喂到她嘴边的肉，嚼一嚼那种油脂在嘴里爆发出来的口感，油而不腻，回味无穷。
看见楚阿婆的精气神还是挺不错的许一禾放下心来，系统出品的药就是好用，就是贵了点，但是拿来救人贵点也值得。
但是许一禾看着满桌的菜，又是感动又是有点无语，“阿婆，这么多菜就我们几个也吃不完啊，这不是浪费了嘛？”
虽说楚家因为楚怀川杀猪所以在小荷塘村里经济条件也是数一数二的好，但是这个年代大家过日子都比较朴实，都是从艰苦年代过来的，平时也不会铺张浪费，楚家也一样。
“丫头快别这么说，我都知道了，昨天要不是你，我这条老命可就没了。也不是我老人家贪生，就是放心不下大川。我老婆子要是走了，大川可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你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楚阿婆一边说一边眼泪就掉下来，“不浪费不浪费，我叫大川回来的时候把大丫、胖虎还有昨天一起送我回来的刚子他们一起喊来吃饭，你们都是好孩子，今天这顿饭是特意做来感谢你们的，你们就敞开肚子吃！”
许一禾握著楚阿婆的干枯的手，轻轻地拿手帕给她拭去泪水眼泪，“阿婆，是你有福气，你能长命百岁，不，两百岁呢！但是以后别听别人说的一些有的没的，咱就捡好听的听，不好听的就当他放屁了，什么都比不上你的身体重要。
谁要是惹你生气你就告诉大川，大川不顶用就来告诉我和大丫、胖虎他们，我们来给你撑腰，还有二丫，别看它还小，咬起人来那也是轻易不松口的……”
楚阿婆满口答应，“好好好，都听许医生的。”
“唉呀阿婆你怀疑你在嘲笑我可惜我没证据……”
楚阿婆正色道：“丫头，阿婆我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昨天本来不想去找王大嘴的，可是我心疼我的大川啊！
我的大川命苦，十年前他那个妈，给家里面吃的饭里放了老鼠药。
要不是我带着大川去走亲戚了不在家……我的儿、大川的三个姐姐全都走了，他妈自己也走了……
家里就剩我这把老骨头和大川，我本来那会儿就不想活了，但是大川太懂事了。我在屋子里半年的时间不愿意出门，是大川找来村里的亲戚帮忙料理了所有的后事。
大川天天照顾我，好几次我想要吊死都是这孩子给我救下来的。
我每次想死他都不眠不休地守着我，他哭着求我别死，留下来陪陪他，陪着他长大，他会很孝顺很孝顺的……”
楚阿婆悲恸的哭声里许一禾勾勒出一个瘦小的身影，一个一夜之间倾覆了所有，最后只能被迫扛起这个家的弱小肩膀。
许一禾对于楚怀川这个人的第一印象是这是个很难让人生出什么反感的人。
但是一开始本能地却不想选择和这种人走得太近，因为做一个受欢迎且能让周围人认可的人是很困难的，他会不自觉地牺牲自己的感受去迎合外界的需要。
他好像对所有人都很礼貌、周到，这样反而和人都隔开了距离。
楚阿婆说大川打小就聪明，他的妈妈从他两三岁的时候就教他读书识字，就盼著等哪天政策好了，大川能去参加高考当个大学生改变命运。
大川的妈妈是最早一批来小荷塘村下乡插队的知青，年轻漂亮有学识涵养，后来见回城无望就嫁给大川的爸爸。
两口子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日子也还过得去，就是大川妈妈肚子不争气，一连生了三个女儿才生出男娃儿。
大川出生以后两口子关系又好了一阵，直到后面大川妈妈又连续生了两个女娃儿，家里实在养不起就只能送出去给别人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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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大川妈妈的精神就开始变得有些不正常起来，她像疯了一样地找她的两个小女儿，也不让大川他爸靠近她。
她的精神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对几个孩子都挺好的，还教他们读书写字画画下棋，坏的时候就歇斯底里地把大川往死里打。
大川妈妈不打女儿，只打大川，但是正常的时候又把大川当眼珠子疼。
楚阿婆说现在也想不通为什么大川妈妈会做出那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要把全家都带走。阿婆说一定是她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才会这样，都是她的错……
这件事情之后只留下家里最年迈的祖齂和小楚怀川顶着周围人异样的眼光艰难度日。
那个年代生存本就不易，何况这一家只剩下个一老一弱，在饿死边缘徘徊的楚怀川在村里的劁猪匠老张头家门口跪了三天三夜，终于感化了这个老屠夫，决定收他为徒。
十岁的小孩就这么慢慢地撑起了一个家，慢慢地随着他越长越大，呆在村里受人尊敬的师父旁边，他也渐渐地得到了村民们的尊重。
人们好像一下子都忘掉了，他那个魔鬼一样的过往再也没有人提起，一是觉得晦气，二是死者为大，三是楚怀川的地位变了。
尤其是他亦师亦父的师父老张头不幸醉酒落水去世以后，继承了老张头全部手艺的他就成了远近闻名的香饽饽，于是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就都成了好话。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
被高高举起的人有的时候很容易被重重摔下。不久前，他还是十里八乡都受到尊敬的劁猪匠，现在因为猪瘟又变成了人人喊打的罪人。
村子里在传“丧门星”“扫把星”“克死全家”“克死师傅““当妈的是疯子，当儿子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还有一些于心不忍明些事理的人家迫于压力也只能选择无视他，不和他来往。
她不忍心看着流言这么肆虐，决定在小荷塘村召开一次关于瘟疫防治的讲座，她还请村长楚爱国帮忙通知宣传，地点就在村公所旁边的大广场上。
为此她还提前写好了逐字稿，担心村民听不懂她讲话，还专门用奶糖高薪聘请了二丫和胖虎来给她做方言指导，以及向楚阿婆和李大娘她们学习了几句俚语以活跃气氛。
她没有和楚怀川提前沟通过讲座内容，她只是请他能够来参加，如果可以，她希望他也能过上台为自己说几句，别总是把委屈打落牙齿和血吞，这样迟早憋出病来。
改变不了别人的想法，难道就要任由自己深陷谣言吗？不去争辩一次，刺就永远埋在血肉里。不是为了争取别人的认可和理解，而是要为自己发声。
楚怀川难得红了眼，“我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好，不值得你为我做那么多。”
他对于别人怎么看待他早就已经无所谓了。他只在乎祖齂，还有她。
许一禾努力跳起来想就给楚怀川一个脑瓜儿蹦，结果脚步不稳直直地撞在他胸口，给她自己的脑袋先砸疼了。
她捂著脑门嗷嗷叫，“你别自作多情了哈大名鼎鼎的川，开讲座是为了普及防疫知识，才不是为了你开的。
但是这么好的机会不拿来澄清误会那简直是浪费，你要是敢浪费……谁说你不值得，你值得！不过你的胸是石头做的吗那么硬，疼死我了！”
楚怀川忙着看她撞红的额头，看她像个生气的小狗狗一样恼羞成怒，笑眯眯地低下头把脑门凑到她手边，示意她可以完成刚刚的动作。
许一禾愣了愣，一股热气熏得她耳根发红，颤抖着手轻轻给了他一个脑瓜儿蹦。
她咳了咳：“既然你都这么要求了，那就勉为其难赏你一个脑瓜儿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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