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枯禾惊案(1 / 1)

辰时的青田村笼罩在薄雾中,露水顺着稻叶尖坠落,砸在泥泞里溅起细小水花。赵六指跌跌撞撞冲进县衙时,草鞋上还沾著新鲜的泥浆,枯焦的稻穗在他颤抖的掌心簌簌作响:“大、大老爷!昨夜刚灌完田,二十亩好生生的嘉禾,今早就全蔫了!”

陆正快步上前接过稻穗,指腹用力一捻,稻壳应声而碎,靛蓝色粉末簌簌落在他掌心。“《陈旉农书》载‘穗腐则壳脆’,”他凑近细嗅,眉头拧成川字,“这股刺鼻的硫磺味混著硝石气息...分明是有人蓄意投毒!”

夏若雪已经蹲下身,银簪灵巧地挑开稻杆。半片带着齿痕的蜡封竹筒滚落而出,被岁月侵蚀的筒壁上还留着牙印。“看这咬痕,像是被田鼠叼过。”她撬开蜡封,泛黄的残页展开时,众人倒抽冷气——那竟是《天工开物》未曾记载的龙骨水车改良图,墨迹里还夹杂着暗红斑点。

“诸位看水渠!”王云青的长剑突然指向田埂,剑身映着渠中泛黑的死水。渠壁上的青苔呈诡异的环状枯死,宛如被无形利刃削去:“《河防通议》云‘毒淤滞流则苔逆生’,这渠水被人投了能阻断水流的药!”

话音未落,赵六指突然剧烈抽搐,怀中掉出半块焦黑的木牌。陆正弯腰拾起,烙著“景祐十四年”的牌面缝隙里,还黏着星星点点的夜光谷粉,在晨光中泛著幽绿:“这夜光谷...正是墨家机关术中才会用到的材料!”

县衙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远处稻田里腾起滚滚尘烟,赵六指望着那个方向,浑浊的眼里涌出泪水:“完了...剩下的庄稼,怕是也保不住了...”

县衙后院的炭火噼啪作响,陆正将夜光谷粉洒向通红的炭盆。刹那间,爆燃的青烟如灵蛇腾空,竟在空中凝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勺柄直指五里外的邻村碾坊。"果然如此!"他盯着烟形,声音里带着兴奋,"夜光谷遇明火会指向源头,这碾坊必然有鬼!"

夏若雪已经蹲在碾坊的石碾旁,银簪尖刮下的铁锈在月光下泛著异样的光泽。"《武经总要》记载,墨家磁石枢术会改变金属特性。"她将铁锈置于磁针旁,指针疯狂旋转,"这铁锈的含磁量竟是寻常三倍,此处定被改装成了机关枢纽!"

三更天,王云青如狸猫般潜入碾坊。第七块磨盘在他掌力下缓缓翻转,露出暗藏的铸铁暗匣。匣内泛黄的《陈旉农书》残篇中,裹着枚带倒刺的谷钉,钉尾刻着《齐民要术》中关于舂米法的残句。"用农书典籍藏暗器,这手段够阴毒!"他冷笑一声,将证物收入怀中。

突然,一直沉默的赵六指发疯似的扑向稻田,指甲在泥土里刨出串串血痕。缠绕在稻根上的铜铃铛骤然迸射银针,陆正眼疾手快甩出磁石,吸附的铁屑在地上排列成半幅田亩图。"缺失的部分..."夏若雪顺着图线望去,瞳孔骤缩,"正对着青黛姑娘新设的育种圃!"

子时,夜风掠过枯田。原本死寂的焦禾突然剧烈震颤,仿佛有无数无形的手在拨动琴弦。稻根在地面拖曳出暗红血纹,"亥时焚谱"四个大字在月光下狰狞可怖,远处育种圃的方向,隐隐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

陆正将铜铃置于案上,匕首挑开锈蚀的铜皮。簧片间卡著的半粒黍米裹着层暗褐色薄膜,在烛光下泛著油亮的光泽。“磁引铁则米纹显,这黍米绝非寻常!”他用镊子夹起米粒,凑近火烛,“看这表面的细小纹路,分明是磁水浸泡后留下的痕迹!”

夏若雪已端来盛着硝水的瓷碗,将黍粒轻轻放入。刹那间,水面泛起细密气泡,米粒外壳如同蝉蜕般剥落,露出“甲字仓”三个暗红小字。“漕运的标记!”她猛地抬头,“那些毒种,恐怕就藏在...”

三更梆子响过,王云青带领衙役踹开甲字仓的铁门。霉味混著刺鼻的硫磺气息扑面而来,第三廒间整整齐齐码著百余个麻包。刀光划破麻袋的瞬间,灰绿色的谷种倾泻而出——每粒种子上都刻着《梓人遗制》中榫卯结构的纹样,遇水即如机关般胀裂,喷出白雾状的砒霜。“好狠的手段!”他捏著染毒的刀尖,声音冷得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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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青黛将育种簿铺在焦禾上,琉璃镜反射的月光穿过稻叶。叶脉间的暗纹突然清晰起来,与《陈旉农书》“相地篇”的图示严丝合缝。“这些焦禾根本不是意外枯死,”她指著镜中纹路,声音发颤,“有人故意用毒种破坏良田,还借此掩盖真正的图谋!”

破晓时分,晨雾笼罩的田沟里浮起一具尸骸。死者手腕缠着浸透泥浆的麻绳,掌心的老茧纹路竟与碾坊铁轮的凹痕完全吻合。陆正蹲下身,掰开死者僵硬的手指,一枚沾著夜光谷粉的铜扣滚落掌心,在朝阳下泛著幽蓝的光——那正是漕帮账房服饰上的标记。

房内蒸腾著药香,陆正将铁轮沉入特制的铜釜。药草在沸水中翻滚,蒸汽如白绸般缠绕轮面。"起!"他猛地掀开釜盖,随着水汽散去,斑驳的铁轮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刻痕——竟是五年前的潮汐时刻表,旁边歪歪斜斜写着:"戌时改渠,水毒漫田..."

"原来毒水是借潮汐引入!"夏若雪惊呼一声,手中磁石划过轮轴。吸附的铁屑在空中悬浮,渐渐聚合成半幅暗渠图,蜿蜒的线条直指青田村。"墨家的机关术...被用来投毒!"她的声音里带着怒意。

赵?指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双手撕扯著短褐。众人定睛看去,他胸口赫然烙著"甲字仓"徽纹,在烛光下竟泛起诡异的蓝光。随着徽纹扭曲变形,《河防通议》缺失的"九宫放淤法"文字在皮肤上显现,字迹鲜红如血。"我...我是被逼的..."老人瘫倒在地,泪水混著血水滑落。

粮仓内,王云青的长剑劈开承重柱的瞬间,桐油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浸泡过桐油的《陈旉农书》全卷跌落,泛黄的纸页上还残留着墨香。青黛取出育种用的磁针,轻轻穿入书页。刹那间,针孔竟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每颗"星"的位置,正对应着青田村二十亩枯禾的方位。

"不好!"陆正突然抬头。话音未落,仓顶的焦木匾额轰然坠落,"甲字仓"三字裂开的缝隙中,缓缓渗出靛蓝色树胶。月光透过仓顶破洞洒落,树胶在地上凝成密密麻麻的人名——都是近月来突然暴毙的村民,最新的名字旁,还沾著未干的血迹。

育种圃的泥土还带着晨露的凉意,陆正将特制磁针深深插入垄间。针尖突然剧烈震颤,如被无形丝线牵引般转向东北方。"暗渠就在那里!"他指著杂草丛生的方向,衣摆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这磁针感应过墨家磁枢,绝不会错!"

夏若雪早已拎着硝水陶罐奔至渠边,泼出的液体在石壁上腾起白烟。青苔覆蓋的地方突然逆向生长,显露出半黍半稷的奇特纹路——谷穗缠绕着齿轮,竟是农书符号与机关纹样的诡异结合。"这标记...像是在警示什么。"她用银簪挑开纹路缺口,碎石剥落声中,露出暗藏的铸铁夹层。

王云青运足内力劈开缺口,腐臭的鱼胶气味扑面而来。整箱蜡封谷种浸泡在黏腻的胶质里,封皮上朱砂写就的"春分""小满"等节气标记,与《四时纂要》记载的耕种时序分毫不差。"好狠的算计!"他剑尖挑起蜡封,"按节气投毒,既能掩人耳目,又能精准毁田。"

青黛怀抱七弦琴立于渠畔,新编的《耘田谣》曲调陡然变得激昂。声波震荡间,蜡壳如琉璃般碎裂,泛黄图纸从中飘落。"《天工开物》未载的水力选种机!"她展开图纸时双手颤抖,"但这齿轮结构...分明暗藏机关,能将毒粉混入谷种!"

暮色给青田村镀上一层金纱,瑞鹤舟载着新制的谷种缓缓驶过田垄。船头挂著的青铜铃铛叮当作响,惊起一群白鹭。赵?指坐在改良水车前,布满老茧的手抚摸著龙骨上的《陈旉农书》刻纹,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当年老爷说的'以工助农',原来真能实现..."

陆正倚著舟尾,指尖触到暗格机关。檀木匣缓缓弹开,《王祯农书》的"授时图"在月光下泛著青芒,二十八宿的星轨与农田灌溉渠网完美重叠。"机关术终究该用在正途。"他望着远处亮起点点灯火,轻声道,"这才是墨家匠人们真正的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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