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美闻言皱着脸摆摆手。
“哎，别提了，我家云云她爷爷倒是既出钱又出力，但却是个势利眼，动不动就挤兑我，尤其是云云她婶在的时候，什么意思啊，不就是瞧着云云她婶是个老师嘛，太瞧不起人了，你不知道，我这个心里的憋屈，都不知道和谁说……”
姐妹俩聊著聊著，不知不觉就变成了诉苦大会，你一言、我一语的，不但不嫌烦，还越发聊得酣畅淋漓，彼此之间都觉得几乎将心中大半郁气宣泄了出来。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的时间，郭秀英笑道：“这中午了，你就别回去了，留下吃完饭，咱们下午唠会再回去，咱俩见一面这么不容易，我打电话给老谢，他揣著小灵通的，我让他打包拉面回来吃，哎，可惜云云不在，云云从小到大最爱吃拉面了。”
“不了，我得走了，云云和升升现在还在新华书店看书呢，估计也饿了，我得带他们吃饭去。”
郭秀英这么一说，赵思美恍然惊觉自己聊嗨了，都没看时间，是时候该走了。
“云云和升升也来县城了？你说你，怎么不一起带过来呢？我让老谢去书店接他们呗。咱们中午一起在我家吃！”郭秀英闻言嗔道。
她和赵思美多年好友，几乎是看着莫青云长大，莫青云也喜欢她，二人相处的倒是比莫青云和自己的亲大姨还要好一些。
“不了，秀英，咱们下次再一起吃吧，等我家收拾好了，我在家做了饭，请你和老谢还有乐乐来吃。”
赵思美心中计较著，这三大三小若是外带拉面，咋说也要三十块钱左把。
秀英平时那么节约，要是因为请自己吃饭这么破费，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郭秀英听出话头不对：“收拾什么家？”
“嗨，光顾著说话了，忘了告诉你，我和老莫在县城买房了，买在县医院那边，三室一厅。”
赵思美答道，语气中带着不自觉的开心和自豪。
郭秀英闻言一时怔住。
“好啦，秀英，我先走啦，估计我家那俩孩子还没吃饭呢，改天你也来我家认认门，咱们以后就能多走动啦。”
说罢，赵思美和郭秀英摆摆手，告别离去。
郭秀英勉强扯著嘴角挥挥手，甚至都忘了和赵思美撕扯一番赵思美带来的那箱牛奶和那把香蕉。
这在山城是一种基本礼节，无论多想要这个礼物，都要作出一副拚命推让的模样，最好从客厅拉扯到大街上才算是礼毕。
一方拚命要给，一方拚命不要，大多数情况下是最终拚命不要的那方落败，带着一丝无奈，勉强收下礼物，并严令对方下次不许再这么客气。
这若是曾经的莫青云在拉扯现场，她一定是满脸不耐烦地看着这场表演，在心中嘲笑表演双方太过卖力又太过虚伪。
但若是现在的莫青云在场，她将不会再蔑视这一切。
看起来像小丑一样的拉扯，不过是因为这些物质在在这个年代显得太过珍贵。
收礼物的一方，固然想收，但是却要测试对方是否诚心给，不然就会落下一个贪婪的名声。
这表面上看是一种人性的博弈，究其根本还是因为物质的匮乏。
为什么像漂亮国的人就能大大方方地接过对方的礼物，笑着说谢谢你我很喜欢。
为什么华国的人就要互相拉扯，明明想要却说不要，一定要对方强迫给才勉为其难地接受？
难道漂亮国的人就是真诚，华国的人就是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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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罢了。
赵思美离开郭秀英家之后，就拦了个三蹦子，三块钱砍价到两块钱，直奔新华书店。
郭秀英愣怔著看着面前的牛奶和香蕉，心中百感交婖。
她缓缓靠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墙壁。
“妈妈！我们回来啦。”
郭秀英的儿子乐乐手里拎着一份牛肉拉面，欢乐地跳进家门：“看，我和爸爸给你带的。”
说著一脸期待地望着妈妈，期待她的夸奖。
老谢从院子里洗了手，也笑着进了屋：“秀英，趁热吃吧，我和儿子在外面吃过了。”
说著，老谢去厨房找了个海碗，将拉面倒进海碗，用筷子拌了拌，推到郭秀英面前。
郭秀英看着面前尚在冒着热气的牛肉面，脸色骤然一苦，张口就埋怨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浪费钱？”
父子俩闻言皆是一怔。
看着爷俩懵懂的神情，郭秀英一口恶气直窜天灵盖：“你们这么浪费，咱们什么时候能住上楼房？连思美都在城里买房了！我和她是最好的朋友，上学的时候我学习还比她好，我照她差啥了？我为什么就住不上楼房？”
乐乐比莫文升要小上几岁，还是上幼儿园的年纪，看着妈妈突然发难，他有些畏缩地躲到爸爸身后，脸上的笑容也彻底消失殆尽。
谢国强见状讷讷开口，试图安抚老婆：“再攒几年，咱们也在城里买房。”
“攒几年？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攒出来？乐乐爷爷，这些年可给过我们一分钱？乐乐奶奶凭啥帮你大哥家带孩子，不帮咱们？你弟弟借咱那两万块钱什么时候还？我真是倒了血霉才嫁到你们老谢家！”
郭秀英闻言情绪爆发，越说越激动，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一脸。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可能不好看，她也知道老谢没什么错，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地自怜自艾起来。
当初上学的时候，她几乎次次考试都是全班第一名的成绩，虽然语文没赵思美好，但赵思美数学只能考个位数。
要不是家里穷，实在读不起书，说不定她现在也能像李静一样，在银行坐柜台了，或者像赵思美的妯娌那样，成为一名吃公家饭的老师。
郭秀英一开始哭得愤怒，后来越哭越委屈，几乎抽泣起来。
谢国强叹口气。找出一卷卫生纸，撕了两格，递给媳妇：“别哭了，都是我的错，让你受委屈了。”
乐乐也壮起胆子蹭到妈妈面前：“妈妈，别哭了。乐乐长大给妈妈买楼房住。”
郭秀英闻言破涕为笑：“你吹牛，不愧是你爸的崽，开空头支票一个撵十个。”
这么一笑，郭秀英心中的阴霾也消了大半。
看看老公、儿子，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也还不算太糟，至少老公孩子贴心。
不像隔壁阿花。老公爱喝酒还打她，儿子也从小不学好，就跟着外面的小混混瞎混。
她的日子，比起阿花来，还是要好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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