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午后,面馆里只有零星几位食客。清昭和清玥坐在靠窗的木桌旁,清昭指著书上的字,小声教清玥念:“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时,运不穷……”
清玥跟着念,声音清脆,引得旁边一位喝茶的老者抬头看了一眼。
老者约莫六十来岁,一身灰布长衫,面容严肃。
他眯起眼睛,盯着两个小姑娘手里的书,眉头渐渐皱起。
“小姑娘,你们在念什么?”老者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清昭和清玥吓了一跳,抬头见是一位陌生的老爷爷,连忙合上书本。
清昭小声回答:“回老爷爷的话,我们在读《三字经》。”
“《三字经》?”老者眉头皱得更紧,“谁教你们的?”
清玥怯生生地看了姐姐一眼,清昭犹豫了一下,道:“是……是娘亲教的。”
老者冷哼一声,猛地拍了下桌子,惊得面馆里的食客纷纷侧目。
“荒唐!女子无才便是德,小小年纪读什么书?简直是乱了纲常!”
清昭和清玥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斥吓得脸色发白,清玥眼眶一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正在里面忙活的季知夏听到动静,连忙走过来,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这位老先生,不知我家孩子哪里得罪了您?”
老者上下打量著季知夏,冷哼一声:“你是她们的娘亲?”
“正是。”季知夏不卑不亢。
“女子就该安分守己,学些女红刺绣便罢,读什么书?这不是乱了规矩吗!”老者语气严厉,“你身为母亲,不教导女儿守妇道,反倒让她们学些不该学的东西,简直荒谬!”
季知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老先生,她们想学,我便教,何错之有?" ”
“放肆!”老者怒目圆睁,“自古女子读书便是大忌!你如此纵容,日后她们若因读书生出异心,岂不害了她们一生?”
季知夏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老先生,我敬您年长,但我的女儿如何教,还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老者显然没料到会遭到反驳,气得胡子直颤:“你、你这妇人好生无礼!老夫这是为你们好!女子读书乱了心性,将来如何相夫教子?”
面馆里的食客都停下了筷子,空气一时凝固。
季知夏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老先生既然这么懂规矩,那想必读过《礼记》?《礼记·内则》有云: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听从,执麻枲,治丝茧,织纴组紃,学女事以塿衣服。观于祭祀,纳酒浆笾豆菹醢,礼相助奠。可没说过女子不能读书识字。”
老者一时语塞,脸色涨红:“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季知夏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再者,前朝谢道韫咏絮之才,班昭续写《汉书》,李清照词冠古今,这些才女哪个不是读书明理?照老先生的说法,她们都是乱了纲常?”
“那、那都是大家闺秀!”老者恼羞成怒,“你这等市井妇人,也配与名门才女相提并论?”
季知夏眼神一厉,声音陡然提高:“市井妇人怎么了?我靠自己的双手养活儿女,教他们知书达理,堂堂正正做人!倒是老先生您——”她上下打量著老者破旧的衣衫,“看您这打扮,想必也没考取什么功名吧?自己一事无成,倒有闲心来管别人家的女儿读不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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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者气得浑身发抖。
春桃婶也叉腰站在季知夏身旁:“就是!我们姑娘读书碍着你什么事了?吃你家大米了?”
周围的食客也开始窃窃私语:
老者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女子读书,国将不国!老夫要去县衙告你们!”
季知夏冷笑一声:“去啊,正好让县太爷评评理。我倒要问问,律法哪一条规定女子不能读书识字?”
老者被指著季知夏:“你、你给我等著!”说罢灰溜溜地逃出了面馆。
清昭却有些担忧:“娘亲,那个老爷爷会不会真的去告官啊?”
季知夏轻轻抚摸著清昭的头发,柔声道:“别怕,娘亲没做错事,县太爷也不会不讲道理。”
清玥拽著季知夏的衣角,小声道:“娘亲,我们以后还能读书吗?”
季知夏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语气坚定:“当然可以。你们想学什么,娘亲都教。”
她随后对两个孩子说:“来,咱们继续念书。”
清昭和清玥重新坐下,翻开《三字经》,清脆的童声再次在面馆里响起。
然而,没过多久,面馆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只见那老者带着两个衙役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就是她!”老者指著季知夏,对衙役说道,“这妇人罔顾礼法,教唆女子读书,扰乱纲常!”
衙役皱了皱眉,上前问道:“这位娘子,有人告你违背礼教,可有此事?”
季知夏不慌不忙地行了一礼,道:“差爷明鉴,小女子不过是教自家孩子认几个字,何来违背礼教之说?”
老者在一旁跳脚:“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这是要祸害下一代!”
衙役看了看季知夏和老者,有些为难。
季知夏语气恭敬却不失分寸:“差爷明鉴,民妇不过是教女儿认几个字,好让她们日后能记账持家。女子虽不必如男子般考取?名,但识得几个字,总归是好的。”
她说著,轻轻将两个孩子往身后带了带,继续道:“《女诫》中也说,女子当知书达礼。民妇教女儿读书,也是为了让她们明白为人处世的道理,将来能相夫教子,做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子。”
衙役听罢,神色缓和了些:“原来如此。这位先生,这老板教女识字也是为了持家,倒也不算违背礼教。”
那老者却不依不饶:“胡说!《女诫》分明说的是专心纺绩,不好戏笑,何时说过要读书识字?她这是狡辩!”
季知夏不慌不忙:“《内训》,其中一章就提到,女子当通书史,明大义。民妇教女儿读书,正是遵从此训。”
老者一时语塞,脸色涨得通红。周围的食客们见状,纷纷笑出声来。
衙役见状,拱手道:“既然这位娘子教女读书是为持家,又引经据典,想必并无他意。这位先生,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老者见大势已去,只得悻悻道:“哼!妇人之见!”说罢甩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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