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年,小苏时雨将近一半的时间都被关在黑暗的地下室。
本应该在母亲怀中撒娇的年纪,他的记忆中却全是地下室的霉味,混著铁锈气息。
小小的苏时雨缩在墙角,浑身不住地发抖。
头顶巴掌大的气窗,透进来几缕幽光,照在墙上蜿蜒的水痕,像是无数双扭曲的手在蠕动。
记忆里,是铁门被踹开的巨响。
是猩红的指甲,死死掐着他白软细弱的胳膊,像拎着一只垂死的小猫。
是她甜得发腻的声音,却突然发力在他手臂上狠狠拧了下去。
是新伤混著旧疤,渗出鲜血,疼得尖叫,却被一只手捂住口鼻,窒息感和剧痛同时袭来。
是饥饿感像无数蚂蚁啃食著肠胃,连续三天,只能喝墙角那半盆浑浊的雨水。
是女人终于出现时,发霉的馒头砸在他额头,碎屑落在眼睛里,刺痛得他直流泪。
是他在拿起馒头时,被高跟鞋碾住手,“想吃?爬过来舔干净。”
深夜里,锁链的哗啦声成了最可怕的催眠曲。
那个女人总是在他半梦半醒时突然踹开铁门,冰冷的水兜头浇下。
会发疯一样拽着他的头发撞向墙面,额头顿时裂开一道血口,月光透过气窗,将母子俩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得如同恶鬼。
而在苏嘉良忙完工作回来时,女人会把他洗干净,穿上整洁得体的衣服,带他出去见人。
他早就学会在女人靠近时本能缩起肩膀,学会吞咽口水压下饥饿感。
所以看到慈爱的父亲,他已经什么都不敢说。
直到他六岁生日那天。
苏嘉良瞒着他们提前回家,想要给苏时雨一个生日惊喜,于是发现了这场令人发指的虐待。
苏嘉良震惊之际,那个女人挟持了苏时雨。
最终中枪倒地身死。
而她折磨苏时雨的理由,是没有理由。
根本寻不到半分由头。
她没有精神病史,也没有抑郁的情绪需要发泄。
她像是淬了毒的曼陀罗,天生用他人苦痛,滋养自己的欢愉,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恶。
而苏时雨,就是一件任她蹂躏摧残的玩物,是满足她病态欲望的祭品。
心理医生评估,有过如此经历的小孩一定会留下严重的心理创伤,可苏时雨似乎没有,他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似乎将那些伤痛都遗忘了。
只是看上去比其他小孩沉默成熟一些。
他没有陷入恐惧的梦魇,没有对母亲两个字有过应激,甚至就连那个他遭受了无数折磨的地下室,再后来他也去过几回,神色如常。
过去的经历,似乎并没有形成阴影将他笼罩。
苏嘉良始终认为,是他的伤痕被埋藏得更深,没有被激发出来而已。
苏时雨圈著怀中的女孩,淡淡地扯了扯唇,“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因为没有提前发现这件事情,而对我感到愧疚,可能在他眼,里我的性格很奇怪吧,他将这一切归于我没有得到过母爱。”
灵昼立刻意识到,苏嘉良后来有过几次婚姻的缘由。
苏嘉良在某些方面说得倒也没错。
苏时雨一开始的黑暗值是很高的,确实需要被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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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那些齂亲们,没有找到正确的办法?
不知想到了什么,苏时雨唇角的弧度变得柔和些许,“以前,我对他的谬论并不赞同,如今却觉得他做了一件最有价值的事。”
他的唇轻轻贴在女孩柔软的发丝,落下一个极轻,极珍重的吻。
灵昼抬起头来,水汪汪的眼睛清澈乌黑,捧住他的脸,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我只觉得自己来晚了。”
如果能在他小时候出现,她一定将他牢牢保护起来,给尽他宠爱,将那段黑暗的阴霾覆蓋。
苏时雨撞进她的眼睛,微微一怔。
她眼睛里满是温柔的心疼和怜惜,以及一些晦暗不明的情绪,那是针对对他过去造成伤害的始作俑者。
带着一丝遗憾的意味。
灵昼确实是想,那个女人死得太轻易了,中枪而死,几乎连疼痛都没感受到多久。
苏时雨喉咙滚动了一下,眸光晦涩,修长的手指抬着她的下巴,低头吻下去。
柔软冰凉的唇,覆上她的,舌尖描绘着她漂亮的唇线,控制不住深入。
灵昼抬头迎合,将这个吻变得更加缱绻深沉。
一吻结束,苏时雨低下头,额头抵著女孩的肩膀,乌黑的发间,露出的耳尖一片通红。
灵昼眼眸一片潋滟失神,缓了好一会儿。
转头看向少年,见到的便是这一幕,精致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浮现浅浅的红晕,浓密的睫毛又长又翘,半掩着浅茶色的眼眸,眸中粼粼水光,晶莹好看。
灵昼呼吸一滞,鬼使神差地说:“你害羞了。”
苏时雨睫毛微颤。
灵昼说完就后悔了,咬了咬舌尖。
她怎么能拆穿大佬呢?
苏时雨缓缓抬头,清冷的眉眼下,覆着浅浅的娆丽。
琥珀般的眼睛盯着她,微微抿唇,最后静静地将目光移开……毕竟也是没有办法反驳的一件事。
目光落在手提袋上。
“是什么?”
灵昼反应过来……差点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将手提袋放在腿上,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宝石蓝丝绒质地,低调奢华。
轻轻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枚红宝石,月光洒落在上面,折射出璀璨的光华。
苏时雨看到宝石的形状,便瞬间愣住了。
灵昼做体检时的心脏片子,被他剪成合适的大小,放在钱包里。
宝石同样是心脏的形状,心尖是圆钝的,也有心血管等复杂的细节,红色宝石,看上去像是鲜红的血液在流动。
做工同样能看出精致。
灵昼拿起吊坠,红色心脏在少年眼前轻轻晃了一下,衬著女孩的笑颜。
只听她轻声道:“?分之九十都是我亲自雕刻的,剩下一些细节比较有难度,再被我弄坏就不好了,所以拜托了一位大师,喜欢么?”
苏时雨目光逐渐聚焦在吊坠后方,女孩的脸上,声音微哑,“喜欢。”
他抬起手臂,将手心放在吊坠下方,轻轻将它接住,就像真的在捧住一颗脆弱而珍贵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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