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天色已暗，崔扶盈不想与其他人走在一道，刻意放慢了脚步，落到了最后才出门。
一出院门，满地月华堆积，四下清幽，人声远去，耳畔只余下虫鸣鸟叫。
“娘子，我们快回去吧。”问夏跟在她身后，小声说道。
她仰头看着天边高悬著的一轮弯月。
“我想一个人走走。”崔扶盈低声道，“你先回去吧。”
“夜黑风凉，还是我陪着娘子吧。”问夏担忧地看着她。
“你回去吧，不必跟着我。”
她没有回头，直接朝着前方走去。
一入夜，白天热闹的谢府便变得寂静起来。她漫无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湖边。
崔扶盈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从谢昭的眼睛受了伤，少言又消失不见后，她真的有些茫然了。
尽管她努力不去想，那些念头还是时不时从她脑中忽然跳出来。
少言还活着吗？她真的能够逃离那些剧情吗？
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夜晚湖边的风带着湿润的凉意，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她正打算回去，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湖边的一个人影。
崔扶盈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那道身影，整个谢府之中，也只有谢昭一人偏好白衣了。
他紧紧站在湖边，夜风将他的长袍吹得翩飞，整个人临风欲飞，不属于这世间似的。
谢昭这个时候站在湖边做什么？
青山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跟在谢昭身边？
谢昭如今看不见，放任他一个人在湖边，未免太危险了。
她下意识想要上前将谢昭拉离湖边，脚步刚刚迈出，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反而后退了一步。
有一个念头这些日子一直在她脑中转来转去。
谢昭的眼睛，真的看不见了吗？
明明所有人都已经确认过，可她还是忍不住怀疑。或许是谢昭在她眼中永远那么冷静、波澜不惊，让她难以相信这样的人真的会再也看不到了。
她躲在树后，静静地观察著谢昭，试图看出些端倪。
可是谢昭仅仅是站在湖边，并没有其它动作。
她不知道谢昭为何那么有定力，她在树后站得腿都有些酸了，谢昭的背影还是一样的挺拔。
她忍不住跺了跺脚，想要放松一些，却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枯枝。
四下寂静，枯枝被踩碎的声音显得格外明显。
“谁在那里？”谢昭几乎是瞬间侧过头来看向她的位置。
他眼上的那层纱布被取下了，朝她看过来的时候目光锐利，几乎给崔扶盈一种错觉。
谢昭是能看见的。
可那种错觉只是瞬间闪过，谢昭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毫无焦距，伸手摸索了一下，脚步也往旁边走了两步，眼看就要掉进身旁的湖中。
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下意识开口：“表哥别动！”
谢昭一顿，果然停下了动作。
崔扶盈从树后走了出去，提着裙摆小跑到他身边，有些紧张地说道：“你旁边就是湖，我拉你过来，你千万不要乱动。”
“好。”谢昭的声音意外的柔和。
她小心翼翼拉住谢昭的手，大约是在湖边站了太久，谢昭的手很凉，像一块没有温度的冰。
崔扶盈牵着他的手，慢慢指引他往自己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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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昭走得很慢，直到走到她身边时，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青山呢？”她有些气恼地问道，“表哥如今双眼不便，他应该时时跟在表哥身边才是！”
“我让他去做别的事了。”谢昭淡淡说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身旁不想有旁人。”
崔扶盈微微一顿，抬头看向谢昭。
从外表看，她半点也瞧不出谢昭心情不好。
在高位待了太久，他大概已经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让任何人轻易看出自己的想法。
“可是你在湖边也太危险了。”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我在这里陪着表哥，等青山回来……好吗？”
最后两个字，她问得很轻，随时都会被风吹散开似的。
薄薄的云层被风吹动着，慢慢将天上那轮弯月遮住，周围变得愈发昏暗。
谢昭垂眸，面容在昏暗中模糊不清。
他刚才说自己心情不好时不想身旁有人，崔扶盈有些忐忑。前几日谢昭还对她避而远之，恐怕不会?意……
“那就多谢表妹了。”
她的念头只在脑中转了一瞬，便听到谢昭清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崔扶盈不自觉抬头看向谢昭，她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只隐约看到他嘴角似乎隐隐翘起一个弧度。
这是……心情又变好了吗？
她压下心中的疑问，拉着谢昭又远离了一些湖面。
“表哥穿得那么单薄，湖边风大，小心着凉。”
“好。”
她将人拉到一座凉亭，谢昭竟然也就乖乖任她拉着袖口，没有提出半点异议。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今晚的谢昭似乎格外好说话。
变了个人似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心口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感。
她将人扶到一张石凳上坐好，又在一旁坐下。
谢昭不是会主动开口的性子，她坐了一会，只觉得气氛异常尴尬，忍不住问道：“青山怎么放心表哥在外头单独待那么久？”
“我让他晚些再来。”谢昭平静地说道。
她紧紧盯着谢昭，想起方才谢昭那句话，鬼使神差问道：“表哥为何心情不好？”
谢昭侧过头，循着她的声音看来。
“表妹觉得，如今我这副模样，该高兴吗？”
他问得平淡，却?人难以回答。
“我还以为……是今晚陈娘子的事。”她揪着衣裙，慢慢开口，“原来表哥并未介怀。”
“我与她认识许久，她从前从未对我表现过半分情意，没有道理我失去了双眼，却忽然倾慕于我。”谢昭的声音冷又轻，“不过拿我应付祖母罢了。”
“她不是有意的。”崔扶盈下意识解释道，“陈娘子与我说了，她是无奈之举，等日后有了机会，定会向表哥致歉。”
谢昭似乎轻笑了一声，“我了解陈娘子，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介怀。”
听到这句话，她却不知为何心中酸涩。
谢昭说他了解陈时绿，不会因为这种小事介怀。
他对陈时绿，就像在看一个任性的妹妹，自然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计较。
至于她……
从她踏入谢家的大门的第一天开始，谢昭就对她处处警惕、明里暗里警告了她数次。
对谁都是端方君子，为何在她面前，偏偏如此苛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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