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扶盈低着头往前走,脚步飞快。
“表姑娘小心!”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有些惊慌的声音。
她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却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她一头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
崔扶盈捂著额头后退了一步。
“姑娘没事吧。”
没等她抬头,一道清越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抬起头,在看到眼前的人的瞬间愣了一下。
少年身姿修长如竹,一双桃花眼微微下垂望着她,鼻梁高而挺、薄唇微抿,面上透出几分关切与好奇之色。
容貌俊美,竟与谢昭难分上下。
她怔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低着头轻声道:“我没事,冲撞公子了。”
后头的下人急急忙忙走上前来,对着男子恭敬道:“江公子,二公子已经在里头等您了。”
江公子?
这人是江酌衍?!
崔扶盈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又看了对方一眼,却见江酌衍正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他看人时的神情与谢兴言不同,后者的目光像蛇,紧紧缠绕在人身上,让人又恐惧又觉得窒息。江酌衍看人的目光很干净,只有些许好奇,并无其他让人不快的东西存在。
“谢二的院子竟然走出个姑娘,倒是破天荒头一桩事。”江酌衍眉眼微挑,语气中带出两分笑意来,“这位姑娘是?”
“是新来府上的表姑娘。”下人躬身道,“江公子,二公子还在等您,还是先进去吧。”
“表姑娘?”江酌衍却并不着急,反而看向崔扶盈笑道,“在下江酌衍,不知可否有幸知道姑娘芳名?”
“崔扶盈。”崔扶盈低低说了一声,朝他福了福身,“江公子,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崔姑娘慢走。”
江酌衍看着她离开,脚步迈得飞快,好似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一般。
他有些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向一旁的下人问道:“我长得很吓人吗?”
下人面色不变,“公子天人之姿。”
江酌衍爽朗地笑了两声,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前方带路。”
他跟着下人迈入听竹院,这地方他来了许多次,闭着眼睛都能走到谢昭的书房,态度随意的很。
他们迎面撞上一个手中捧著东西的下人,下人立刻退到一边低下了头,为他们让开了路。
江酌衍瞥了对方一眼,目光忽然落在对方手中捧著的东西上。
“这是什么?”他走到那人身前,伸手拿起他手中的东西,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一张脸被墨晕开的美人图?
谢昭竟然还会画这种东西?
“这是二公子吩咐奴需要处理的废纸。”下人低着头道,“还请公子归还。”
“怀璋难得画美人图,丢了多可惜。”江酌衍目光一转,将那画纸小心折好,放入自己怀中,“不如给了我。”
“这……”下人有些为难,“二公子的吩咐,奴不敢违背,还请公子不要为难奴。”
“无妨,我与他说一声就是了,你下去吧。”江酌衍挥了挥手,“我和他的关系,难道还会计较这一张画废了的纸不成。”
下人只好点头。
江酌衍走到书房门口,并未开口,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谢昭闻声抬眼,目光略沉。
“瞧你的样子,有什么烦心事?”江酌衍走到他身边,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昨日今上已经下旨,废了闻人弘的世子之位,你应当高兴些才是。”
“一个闻人弘罢了,”谢昭冷声,“自取灭亡,无甚可喜。”
“这倒是。”江酌衍抓起桌上的糕点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口茶,满足地叹了一声,“还是你院中的茶最香。”
“你若是喜欢,一会可以带些回去。”谢昭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江酌衍又喝了口茶,才慢吞吞道,“前些日子失踪许久的三皇子突然被找了回去,后宫如今气氛紧张得很。昨日我去见姑姑,她愁容不展,唯恐这突然冒出来的三皇子对她儿子产生什么威胁。”
“一个失踪那么久突然冒出来的皇子,不足为惧。”谢昭眉头微皱,“只是他出现的时间蹊跷,还是让人去查一查得好。”
“自然,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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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昭点了点头。
“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让你的眼睛好起来?”江酌衍好奇地看着他,“外头流言纷纷,都在猜你什么时候会为谢兴言让出未来家主之位来,甚至还有人公然下了赌注,赌你半月之内,必定从那个位置上滚下来。”
“是吗?”谢昭不急不恼,“想必你也下注了吧。”
“我自然是赌你不会了。”江酌衍笑眯眯地说道,“你可不能让我亏钱啊。”
“快了。”谢昭抬眸,“恐怕谢兴言已经按捺不住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解决了一桩麻烦事。”
“麻烦事?”
“与你无关。”
江酌衍对谢昭的冷言冷语早已习惯,他耸了耸肩,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点笑意。
“我认识你那么多年,从未见你画过什么美人图,不知怀璋让下人丢出去的那张图上,所画为谁啊?”
谢昭微微一怔,手微微收紧,一时竟有种被看穿的羞恼感来。
只是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伪装得极好,连江酌衍也未曾看出他的一点变化来。
“闲来无事,随手所画。”他面色如常。
江酌衍看了那画,一笔一划分明十分用心,绝不是谢昭口中的“随手所画”。
他想从胸口中拿出画纸戳穿对方,手都抬了起来,想了想,又放了下去。
谢昭这厮心眼小的很,若是如此,怕是要恼羞成怒将他赶出去了。
罢了,待他观察观察那女子究竟是谁再说。
……
崔扶盈回到蒹葭阁,门口的婢女朝她行了礼,恭敬道:“表姑娘,陈娘子等您许久了。”
“陈娘子?”
她立刻反应过来是陈时绿,顾不上疑惑陈时绿为何会突然来此,立刻抬步往内走去。
陈时绿正坐在院中的一架秋千上,脚蹭着地面慢慢地晃, 瞧上去无精打采的样子。
“陈娘子?”崔扶盈有些意外地开口,“你怎么会在此?”
陈时绿听到她的声音,从秋千上坐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她:“我……我想找你说说话,突然到访,打扰妹妹了。”
崔扶盈好像忽然明白过来什么,笑着摇了摇头,上前拉着她的手与她一起在秋千上坐下,“不打扰,姐姐什么时候来找我,我都欢迎。”
陈时绿勉强笑了笑。
崔扶盈猜到她多半是因为婚事而来,只是陈时绿不说,她也没有急着开口。
“我父亲,有意将我许配给谢昭。”终于,陈时绿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我个性顽劣,在南阳城少有好友。这样的大事也不好与她人说,思来想去,竟然只有可以与妹妹一诉。
“希望妹妹莫要嫌我。”
“姐姐肯告诉我,说明姐姐是真的将我当朋友。”崔扶盈笑着说道,“我怎么会嫌朋友呢。”
陈时绿朝她笑了一下。
“我原本十分有把握,父亲是不可能将我嫁给谢昭的,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陈时绿有些茫然,“此事本也怪我,若不是我将二表哥当做幌子,也没有这桩事。
如今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连累了二表哥。”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十分懊恼。
“姐姐不愿嫁给二公子,可是因为……他是个瞎子?”崔扶盈小心问道,“若是二公子的眼睛能好起来……”
陈时绿苦笑了一下,“我不愿意嫁给二公子,是因为我不愿意嫁人,与他的一切都没有关系。
从小到大,我见过太过为了家族嫁给自己不喜爱的人的女子。就连我的阿娘,她其实也并不喜欢父亲,父亲姬妾无数,我不知见他们吵过多少次架,哪有半点夫妻间的温情?
大约我是个自私的人吧,我实在不愿自己也变成那个样子。若不寻一个自己真心相爱之人,我宁可一辈子不嫁人。”
她低下头,盯着脚边的石子发呆。
“我明白。”一旁的崔扶盈忽然拉住她的手,认真地说道,“追求自己想要的没有错,为什么世家的荣耀,一定要牺牲女子的幸福去维系?男子娶到不爱之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嫁给不爱之人,却要三贞九烈,这是什么道理?”
陈时绿瞪大眼睛看着她,被她的话震得说不出话来,可细想之下,却觉得十分有道理。
“妹妹,你……”
她想要开口,又听崔扶盈说道:“若姐姐真的不想嫁给谢昭,为何不想办法毁了这桩婚事。”
“毁了这桩婚事?”陈时绿闪过一道异彩,可很快又黯淡下去,“太晚了,父亲已经与表姑父商议好了,只差下定了。”
“哪怕入了洞房,只要你不愿,依旧可以和离。如今你们尚未真正定婚,还不算晚。”
崔扶盈十分认真地说道:“如果姐姐愿意,我愿意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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