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吃晚饭时，张家饭桌气氛异常怪异。
王红梅瞅一眼低头猛猛吃饭的妈，再看一眼面无表情的小叔子，还是憋不住：“妈，你真的要介绍杨寡妇给老三吗？”
“那她前公婆是还待在她家吧，咱家可住不下。”
三房要是一下子多这么多人，她家可就吃亏了啊。
钱翠花清了清嗓子：“不是我介绍的啊，是你五婶子，可别往我身上安。”
她再看一眼似笑非笑的儿子：“我已经让她回绝掉了，再跟那小杨说一声，村里人跟大喇叭似的，明天我去骂一顿就没人说了。”
就在这时，门咚咚敲起来，一道闷闷的女声喊：“钱婶子，你们在家吗？”
张家人都呆了，坏了，这不正是小杨寡妇声音吗。
钱翠花犯难揪著眉心，放下碗筷：“红梅你去开门，老三，你要不先进屋躲躲。”
她头疼啊，这要是被人看到又说不清了，但杨寡妇也不是个坏的，全家都在家把人拦外头也不是事，多寒碜人。
张起勾著嘴角，往后斜斜一靠：“那不行，我得在这听，万一你们把我卖了呢。”
钱翠花无语，挥挥手：“行了红梅去开门。”
一直偷偷缩著的六六也提起了心，看着门口。
这个女人，很可能成为她后妈啊，还有点紧张呢。
但是只一眼，她就知道，不可能。
院里进来的女人低垂著头，头发杂乱盘在后脑勺，第一眼是邋遢，浓眉大眼脸是好看的，但一直低头，畏畏缩缩。
和她爸那性子天差地别。
这时，钱翠花站起了身，笑着招呼：“小杨，你来串门啊，坐坐坐。”
“要不跟婶子回屋唠唠嗑吃瓜子，不跟这帮人一块。”
杨青青嘴角苦涩勾了一下，手紧紧揪着衣角，半天才嗫嚅出一句：“不，不了。”
“我来，是我爸妈想让我问一句，你们家愿意给多少彩礼。”
说完这句话，她脸已经红透，头都恨不得钻地里去，更是不敢看张起一眼。
她声音很轻，但全院都安静，就显得格外亮了。
钱翠花愣住了，不是，这还只是说了个口风，还没谈婚论嫁呢，咋就自己过来问上彩礼了？
万一让人听见更说不清，她还专挑晚饭这个全家人都在的点来。
搁其他人身上，她可能就直接骂，扛着板凳赶出去了。
但对面是杨青青，太可怜的杨青青，刚嫁过去一年男人就失踪了，是战死还是逃兵，谁也说不清。
她更是改嫁不了，万一男人没死呢，然后一个十八岁姑娘就硬生生耗死在了黄家六年，还要养性子特刁的公婆两个人，上山下地，男人干的活她全干了。
钱翠花叹口气：“青青，你家是不是有啥困难，你跟婶子说，跟大队长说都行，婶子能帮肯定帮。”
这话，让手足无措的杨青青一顿，揪着衣服的手更是死死的。
“不是，我妈说你们坏了我名声，现在全村都传闲话，你们张家要对我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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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抬头，一下子跪到旁边板凳上看戏的张起面前：“张三哥，你娶我吧，我一定好好对六六，而且我可会干活了，吃得也少，我发誓！”
张起给吓得一后退，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
“你，你....”
这时，院门口突然轰得一声被推开。
全家转过头去，都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白著小脸的，不是孟晓兰吗？
六六最先眼睛一亮，一下子就从凳子上窜了起来，扑进了妈妈怀里：“妈妈！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大了个头的闺女一扑把孟晓兰撞得差点摔倒，她蹲下身，把女儿紧紧抱住，亲着她软乎乎小脸蛋：“妈妈想你了呀，妈妈是你的妈妈，当然要跟你在一块。”
“呜呜妈妈，六六也可想你了！”
齂女俩紧紧抱着，坐着的张起眸色也定住了很久，然后他手插裤兜站起来，起身过去拎起来孟晓兰身边摔地上的大包小兜，全都拿进了屋子里。
老三媳妇咋还会回来？
这是全场人一致的疑惑，钱翠花瞅一眼自己儿子波澜不惊，跟早知道一样的背影，悄悄推了推杨青青：“你也看到了吧，现在肯定没法娶你了。”
杨青青吸了下鼻子，捂住脸低声：“对不住，林婶子。”
她转身跑出了屋，全?头都没敢抬，擦身而过时，地上蹲著的孟晓兰抬头瞅了眼她，才牵起闺女的手，笑意盈盈走进堂屋。
“爸，妈，二哥二嫂，好久不见。”
“我给你们都带了礼物回来。”她笑着翻地上的包，一件件掏出来：“这是给爸和二哥的烟，还有妈的衣裳，二嫂的布、小妹的护肤品。”
“还给芬芳和铁蛋他们带了水果罐头、糖块，都拿去分吧。”
一声令下，小孩子们都嚷嚷着开心跳了起来，张芬芬也大胆抱了下有点没见的三婶：“谢谢三婶婶，三婶婶最好最漂亮了！”
铁蛋牛蛋也喊：“三婶最好了！”
拿到了布的王红梅也不吃醋，第一次看这个弟媳这么顺眼：“哎哟破费了啊，亏弟妹想着家里，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
对了，说到这她才一顿，咋就突然回来了。
县长可不会再随意批知青走的。
钱翠花也正色看着儿媳妇儿：“你是批了假还是有啥法子，还能回城吗？”
孟晓兰捋了捋怀里闺女毛茸茸乱发，神情平静：“不回了，我走的再下乡渠道来的。”
“我妈已经被我送走了，我爸也被我哥接了过去照顾，再没啥担心的了，以后就能好好陪着六六。”
这话，让一向强硬的钱翠花神色都有点动容。
她没想到，这个最是娇惯，一看就是福窝里出来，甚至其实比她城里大儿媳妇都娇养得多得多的三儿媳妇，居然能彻底放弃大首都生活，甘心一辈子待这乡下。
她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赏：“好了，一路也累了吧，你们小夫妻俩也好久没见了，快回去聊聊。”
“有啥事跟妈说。”
孟晓兰确实是累了，她揉揉发酸的脖子：“谢谢妈，我坐几天火车确实累，得先回去躺躺。”
她一起身，六六赶紧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她妈背后，憨憨仰起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美人妈妈。
全?被忽视的张起斜了一眼媳妇儿，扛起她的行李袋，也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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