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生的眼神已经冷得像冰。
他一只手稳稳地扶住程月弯的腰,拇指在刚才撞到的位置轻轻揉按,完全不在意周围宾客投来的目光。
“还疼不疼?”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足够让周围的人听清其中的关切。
程月弯摇了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攥住了宋怀生的袖口。
她的目光落在苏铃铃身上,小女孩正透过指缝偷偷看她,眼睛里哪有半点悔意?
宋怀生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
他揽过程月弯的肩膀,转身就要往外走。
苏铃铃见状立刻挣脱母亲的手,扑上来抱住宋怀生的小腿。
“宋叔叔不要走!”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苏怡媛也急忙上前一步,精心打理的发髻因为方才的慌乱散落了几缕碎发。
她伸手想拉住宋怀生的手臂,又在半空中收了回来,最后只是绞紧了手中的丝帕。
“怀生,今天毕竟是铃铃的生日...”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这孩子从小就把你当爸爸...”
这句话让程月弯挑了挑眉。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著苏怡媛的表情——那双眼角微微下垂的眼睛里盈著水光,看起来楚楚可怜,但嘴角的弧度却控制得恰到好处。
“是啊宋叔叔,”苏铃铃抽噎著附和,“你答应过要陪我过生日的......”
母女俩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周围的宾客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对程月弯投来同情的目光,也有人对着宋怀生指指点点。
宋怀生的背脊挺得笔直,军装上的肩章在灯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泽。
他低头看着抱着自己腿的小女孩,眼神复杂。
确实,他曾经答应过要参加这个生日会,但他没答应要容忍自己的妻子被人欺负。
“铃铃,”他蹲下身,与小女孩平视,“推人是不对的,尤其是长辈。”
“你有你自己的爸爸,我也有我自己的孩子,我是他们的爸爸,不是你的,和你妈妈也没有半点关系,清楚了吗?”
苏铃铃的哭声顿了一下,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向母亲。
苏怡媛急忙接话:“孩子还小,不懂事......”
“六岁已经不小了。”宋怀生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岁岁愿愿四岁的时候,已经知道帮妈妈洗碗了。”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让苏怡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精心保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还要维持着温柔的表情。
程月弯站在一旁,突然注意到大堂另一侧的动静。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瞳孔微微收缩。
“怀生,”程月弯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们再待一会儿吧。”
宋怀生诧异地看向妻子,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程月弯没有解释,只是捏了捏他的手。
苏怡媛见状,立刻打蛇随棍上:“是啊,蛋糕还没切呢,铃铃特意选了最喜欢的巧克力口味...”
苏铃铃也机灵地抓住机会,伸出小手指勾住宋怀生的:“宋叔叔,我保证乖乖的...”
宋怀生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眼前这对母女,最终点了点头。
但他揽著程月弯腰肢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无声地宣告著自己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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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怡媛的笑容终于真实了几分,她弯腰整理女儿凌乱的裙摆,借机掩饰眼中闪过的得意。
苏铃铃则破涕为笑,想要去拉宋怀生的手,却被他不著痕迹地避开。
程月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
宴会厅内灯火通明,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芒在锃亮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程月弯站在入口处,目光急切地扫过熙攘的人群。
方才一瞥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宋怀生敏锐地察觉到妻子突然绷直的背脊和微微发颤的指尖。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一步,宽厚的手掌轻轻搭在她的后腰,低下头时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怎么了?”
程月弯的嘴唇轻轻颤动,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周围的喧闹淹没:“我刚才好像...看到小鸿了...”
“小鸿”这两个字从唇间溢出时,程月弯自己都怔了一下。
这个称呼已经多少年没有说出口了?
记忆里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喊“姐姐”的小男孩,如今也该长大了。
宋怀生的手掌微微收紧。
程越鸿——程月弯的亲弟弟,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当年结婚前部队调查女方家庭情况时,资料上清清楚楚写着:程家三兄妹,长子程越山,次女程月弯,幼子程越鸿。
只是后来在程月弯的强烈反对下,他放弃了对程家下落的追查。
宴会厅里的欢声笑语突然变得遥远。
程月弯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那个阴雨绵绵的下午。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她刚过完十四岁生日不久。
当时家里生意不好,已经入不敷出很久了。
妈妈难得的给她买了一条新裙子,爸爸开车把她送到乡下奶奶家,说只是暂住几天。
她站在屋檐下,看着汽车尾灯在雨幕中渐渐模糊,手里还攥著弟弟偷偷塞给她的水果糖。
“姐姐要快点回来。”小鸿当时仰著稚嫩的小脸对她说,眼睛里闪著水光。
这一“暂住”就是永远。
父齂再没来接她,甚至连一封信都没有寄来过。
“确定是他吗?”宋怀生的声音将程月弯拉回现实。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
程月弯摇摇头,目光仍不死心地搜寻着人群:“只是......一个侧影。”
距离太远,她又不敢确定。
宋怀生沉默地注视著妻子微微发红的眼眶。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程月弯对家人的复杂感情。
表面上她总说早就不在乎了,可每次电视里播放家庭团圆的节目,她都会找借口离开房间,特地避开程奶奶,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哭......
“我待会儿去问问。”宋怀生低声说,手指轻轻抚过程月弯紧绷的后背,“如果你想知道他们的近况,我可以...”
“不用了。”程月弯条件反射般地打断他,但语气已经不像当年那样坚决。
她垂下眼睛,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也许...只是我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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