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月弯早有防备,轻巧地侧身避开。
苏怡媛用力过猛,差点摔倒,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她转过身,眼里燃烧着怒火,精心描绘的眼线因为泪水晕开,在脸上留下黑色的痕迹。
程月弯没空同这个疯婆娘讲道理,她还得回家准备晚饭呢。
可就在程月弯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苏怡媛突然冷笑了一声,那笑声像淬了毒的银针,直直刺进人的耳膜里。
“你以为宋怀生喜欢的是你吗?”
程月弯的脚步顿了顿。
苏怡媛见状立刻乘胜追击,踩着半高跟皮鞋向前逼近两步,香粉味扑面而来。
“你以为你赢了吗?!”她突然拔高的声调引得林子里的鸟雀开始躁动。
“做梦!”尾音拖得又细又长,活像戏台子上唱青衣的角儿。
积水的洼地里倒映着苏怡媛扭曲的面容。
她今天抹的粉膏似乎涂得太厚了,随着面部肌肉的抽动,眼角竟簌簌落下些粉渣。
程月弯望着这个状若疯癫的女人,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供销社看到的脱漆搪瓷娃娃,也是这般艳丽又斑驳的模样。
“让开。”程月弯的声音像块浸在井水里的青石板。
她侧身想从苏怡媛旁边绕过去,不料对方突然伸出涂著鲜红指甲油的手,死死攥住她的腕子。
那力道大得惊人,程月弯甚至能感觉到指甲陷入皮肉的刺痛。
苏怡媛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脯剧烈起伏著。
她凑近程月弯耳边,呵出的热气带着淡淡的薄荷烟味:“宋怀生一直藏着一个铁盒子......”
她故意停顿片刻,满意地看着程月弯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你知道里头装着的是什么吗?”
苏怡媛的嘴唇几乎贴上程月弯的耳垂,每个字都像毒蛇吐信:“满满一盒都是他喜欢的人的东西。”
她松开钳制,后退半步欣赏著程月弯瞬间苍白的脸色,忽然咯咯笑起来,笑声像打翻的玻璃珠洒了满地。
“程月弯,你和我一样,都是个失败者,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傲气!”
苏怡媛也是偶然才发现那个盒子的。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她眯起眼睛,仿佛又看见那个闷热的午后。
当时何安榜还没牺牲,他们领证才小半年。
宋怀生回家探亲时总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军装,袖口磨出了毛边也不舍得换。
有次她故意把茶水泼在他身上,那人都只是默默擦了擦,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探亲假快结束的时候,宋怀生突然发来电报,让何安榜把他屋子里第二格的那个铁盒子里的钱全部寄过去。
“我去吧。”
“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师部开会?”
她的声音放得又软又糯,尾音还带着点吴侬软语的腔调,这是她在文工团学来的本事。
何安榜果然没起疑心,从抽屉里取出钥匙时,手指不经意蹭过她刻意低垂的脖颈。
宋怀生的宿舍比想象中整洁得多。
苏怡媛推开门时,一股淡淡的松香味混著男性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床单平整得像没人用过,搪瓷缸在窗台上摆得端端正正,连缸柄的朝向都一丝不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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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没来由地烦躁起来,故意用沾著泥的鞋底在门口蹭了蹭。
“第几格来着......”她喃喃自语着打开五斗柜,涂著丹蔻的手指在抽屉里翻搅。
军袜、备用纽扣、叠成豆腐块的衬衣...所有东西都像它们的主人一样规规矩矩。
苏怡媛越翻越心焦,汗水渐渐浸湿了后背的衬衫。
忽然,她的指尖碰到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体。
那是个生锈的铁皮盒子,边角已经有些变形,锁扣处缠着几圈褪色的红绳。
苏怡媛掂了掂,盒子稍微有些重。
这宋怀生和何安榜一个级别,一个月工资多少她最是清楚不过了。
而且宋怀生家中还没有亲人帮衬,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钱。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苏怡媛将那个铁盒子里的东西给打开来。
里面装着的果然不是钱,而是一堆信。
盒盖掀开的瞬间,一叠泛黄的信笺微微颤动。
最上面那封信的封口处还粘著干枯的野花,花瓣碎成了褐色的粉末。
苏怡媛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她做贼似的瞟了眼门口,飞快抽出最上面那封。
信纸已经脆得几乎一碰就碎,但字迹依然清晰有力。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满纸滚烫的字句。
词句中暗含着少年青涩又浓重的情意。
当时苏怡媛实在是想象不到像宋怀生这样的冰块居然还有这样一面。
旁边还压着些首饰,虽然不算贵重,但胜在样式好看。
......
?月弯猛地甩开苏怡媛的手:“闭嘴!”
她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冷静,“宋怀生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他每天操练结束第一时间回家,记得我每个月不舒服的日子,省下工资给我买新衣服......这些是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人会做的吗?”
苏怡媛被她的爆发震住了片刻,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讥讽的表情:“装得真像那么回事,可惜啊,那些信就摆在那里,白纸黑字,抵赖不掉。”
那信纸瞧着有些年份了,估计当时二人应该都不认识才对。
暮色更深了,街灯次第亮起。
?月弯突然感到一阵疲惫。
她不想再和这个疯女人纠缠下去,但苏怡媛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了她的心里。
“说完了吗?”?月弯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我要回家了。”
苏怡媛让开了路,但她的声音追了上来:“去问问他啊,问问他那个铁盒子在哪,问问他那些信是写给谁的!看看他敢不敢告诉你实话!”
?月弯头也不回地走了,但苏怡媛的话却像回声一样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刚推开家门,就听见主卧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月弯轻手轻脚地放下包,循着声音走去,发现门缝里透出一线灯光。
“怎么办啊哥哥,愿愿好像闯祸了,爸爸会不会生气啊。”
愿愿带着哭腔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月弯心头一紧,推门的手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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