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海和刘芳并肩站在院子里,面前摆着几大筐山货和水灵灵的蔬菜,
竹笼里的盲鼠时不时扑腾几下,角落里那个鼓鼓囊囊的布袋里,隐约能看到菜花蛇盘曲的轮廓。
"这些山货品相好,应该能卖个好价钱。"林大海蹲下身,拨弄著一朵肥厚的松茸,
"再加上这条菜花蛇,够给孩子们扯几尺布做新衣裳了。"
刘芳点点头,掰着手指盘算:"盐罐快见底了,还得打些煤油……要是还有余钱……"
她话音未落,林美扑了过来,一把拽住她的衣角。
"阿妈!我也想去集市!"林美眼睛亮得惊人,"我都没见过集市什么样!"
刘芳蹲下身,替女儿理了理跑乱的刘海:"镇上路远,要走两个钟头呢。你这小短腿……"
"我能走!我走得可快了!"
林美倔强地仰起头,说著还使劲踮起脚尖,仿佛这样就能显得更高些,
"我保证不喊累!"
林大海故意板著脸逗她:"要是半路走不动了,可没人背你。集市上的人贩子专逮哭鼻子的小孩……"
"不会的,我是大孩子了,能自己走!"林美挺起小胸脯保证。
林大海和刘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最终刘芳轻叹一声,捏了捏女儿的脸蛋:"成,带你去。
不过得听话,集市上人多,要一直牵着阿妈的手。"
林美顿时蹦跳着转起了圈圈。
鸡鸣三遍,整个村子还笼罩在朦胧的晨雾中。
林大海家的小院却已经亮起了油灯,一家人轻手轻脚地忙碌著。
刘芳把最后几朵蘑菇小心翼翼地码进竹筐,又用芭蕉叶盖好;
林大海正在检查扁担的结实程度,不时用手掌摩挲几下;
"出发喽!"林大海低声招呼,和刘芳一前一后挑起沉甸甸的担子。
扁担微微弯曲,在肩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筐里的山货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林美则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兴奋得像只冲出栅栏的猪。
到镇门口时,信誓旦旦保证自己走路的林美,已经坐在了父亲挑的筐里。
她双手紧紧扒著筐沿,乌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镇上的模样。
和后世比,破败得很。
狭窄的土路坑坑洼洼,两旁的砖房低矮破旧,斑驳的墙面上还残留着褪色的标语。
石板路上的车辙里积著雨水,倒映着匆匆而过的身影。
挑着担子的农民们络绎不绝地涌向集市,
扁担在肩头有节奏地颤动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衫被晨露打湿,贴在背上。
推著独轮车的小贩眼神精明,不时高声吆喝:
"新磨的豆腐哎——"
"针头线脑——"
1952年的集市,除了粮食和棉花受管制外,还保留着自由噷易的气息,充满了市井活力。
集市设在镇中心的一片空地上,远远看过去,人来人往,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老农们用扁担挑来的新鲜蔬菜还带着晨露,在地上铺块粗布就开张;
手艺人支起简易木架,上面挂满竹编的簸箕、筛子;
补锅匠的挑子前围着一群妇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
"靓蔗啦,清甜无渣,快来尝一尝嘞!"
一位皮肤黝黑的老伯蹲在竹筐旁,手里握著根甘蔗"啪啪"地敲着地面。
青黑的蔗皮上还沾著泥土,在阳光下泛著油亮的光泽。
"自家养的鸡,活蹦乱跳咯!"
隔壁摊的大叔猛地拍打鸡笼,惊得里面的芦花鸡"咯咯"直叫,扑棱著翅膀撞得笼子直晃。
羽毛和尘土飞扬起来,惹得路过的小媳妇赶紧捂著鼻子绕道走。
刘芳把装蘑菇的竹匾又往路边挪了挪,提高嗓门:"蘑菇木耳,晒得?,味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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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特意把几朵品相最好的松茸摆在最上面,沾著松针的菌盖在阳光下泛著诱人的油光。
婖市边上,几个小吃摊一字排开,
林美双脚像生了根似的钉在小吃摊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诱人的吃食。
炸油条的摊位上,老师傅用长筷子翻动着油锅里的面棍。
金黄的油条在滚油中舒展着身体,发出"滋滋"的声响,飘出阵阵带着碱香的热气。
旁边豆腐花摊的老婆婆正舀起一勺雪白的豆花,浇上琥珀色的糖浆,
那颤巍巍的模样让林美不自觉地跟着咽口水。
最要命的是云吞摊——一个个玲珑剔透的云吞在清汤里载沉载浮,薄皮下的肉馅若隐若现。
摊主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香气顿时像长了钩子似的往人鼻子里钻。
林美的肚子很没出息地"咕噜"叫了一声,惹得旁边卖煎堆的大婶直笑。
【天杀的!】
林美在心里哀嚎,【前世我可是连肉掉地上都不看一眼的人啊,现在竟然被馋成这样!】
可喉咙却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舌尖仿佛已经尝到了那些食物的滋味。
"妹仔。"刘芳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等卖完山货,阿妈给你买。"
说著,从怀里掏出块粗布帕子,擦了擦女儿嘴角可疑的水渍。
林美猛地回过神来,小脸顿时涨得通红:"我、我才没馋呢!"
急急忙忙转身往自家摊位跑,结果差点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个趔趄。
刘芳守在山货摊前,手脚麻利地给顾客称蘑菇、包木耳。
林大海则提着装盲鼠的竹笼和那条菜花蛇,转眼就消失在婖市的人流中。
日头渐高,刘芳的蘑菇卖得七七八八时,林大海才晃悠回来。
他黝黑的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从怀里掏出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冲妻女眨了眨眼。
三人钻进婖市后巷的榕树荫下,脑袋凑在一起数钱。
林大海粗糙的手指捻开一张张皱巴巴的纸币:
有印着"华国人民银行"字样的壹万元旧币,也有面值较大的伍万元钞票。
刘芳每数一张,都要小心地抚平上面的褶皱;
林美则瞪大眼睛看着这些印着工厂、拖拉机图案的钞票——
这可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面额的人民币。
数完钱,三人脸上都绽开了笑容。
林大海小心翼翼地把钞票用油纸包好,塞进贴身的衣袋里,还特意按了按。
"走,吃好的去!"林大海一挥手,带着妻女来到小吃摊前。
云吞薄得透亮的皮儿裹着粉嫩的肉馅,汤面上漂著翠绿的葱花和金黄的香油花。
煎堆刚出锅,圆滚滚、金灿灿的,林大海轻轻一掰,香甜的豆沙馅就流了出来。
一家人三口,你一口我一口地分著吃,吃得津津有味。
放下碗,刘芳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女儿身上——那件改过三次的旧褂子已经洗得发白,袖口接的布条颜色深浅不一。
"走,扯布去。"
布摊上,一匹匹布料整齐地码放著,耐磨的粗布、柔软的细布、印着小碎花的棉布。
林美摸著一段蓝底白花的棉布:【前世衣柜里塞都塞不下,现在却为一块新布料激动不已……】
刘芳已经在布堆前转了三圈,厚实的粗布适合做裤子,柔软的细布可以贴身穿,
那匹粉底白花的棉布让她眼前一亮——这花色鲜亮,正适合给妹仔做件新衣裳。
"这布怎么卖?"
"一千二?元一尺。"布贩叼著旱烟,眯着眼睛答道。
刘芳捏了捏布料,又对着阳光检查:"这花色染得不匀,白花都泛黄了。八?吧。"
"大姐,这价连本钱都不够。最少一千一。"
最终,刘芳以每尺一千元的价格,扯了五尺粉花布和三尺蓝布。
"回去阿妈就给你们做新衣裳,过年穿。"刘芳把布料仔细包好,藏进最结实的竹篮底层。
买完布料,一家人在婖市上又转了一圈,买了些生活用品,这才心满意足地踏上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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