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礼上的照片和新闻，很快就上了本市的报纸。

班主任很欣慰，自掏腰包买了报纸，给全班的同学都发了一份。

报纸的第一页是一页讣告，印在了头版头条的位置。

文昭没有仔细看，因为谢家雄催促她翻到第二页。

第二页就看见的就是五班同学们青春的笑脸，其中三个紧紧绑在一起的气球非常醒目。

谢家雄指著报纸上的自己，对着文昭感叹：“我们三个真的好像一家三口啊！”

“爸爸妈妈和宝宝。”

文昭浑身哆嗦了一下，忍不住举手投降。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黑板上关于高考倒计时，来到了“7”。

这天晚自习结束，文昭和钱心悦都在教室继续刷题，打算等熄灯了再走。

教室陆陆续续的空了，最后只剩下了文昭自己。

突然听见教室外传开门声，文昭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

看见的就是一张熟悉的脸。

褚礼穿着一身黑衣，单肩背包，他面色冷峻，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浑身都泛著冷意。

文昭一愣，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

他好像清减了些，原本张扬又蓬勃的锋芒，也在此刻收敛了起来。

薄唇紧抿时，多了几分庄严肃穆。

褚礼进了教室默不作声的就往自己的位置上走。

文昭看见来人，唰得一下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她急忙开口：“褚礼！你为什么这么多天没来上学？”

“我很担心你，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都没人接，何必成都不知道你去哪里了！”

褚礼闻言，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教室的过道上，定定着望着她，原本紧绷的面部肌肉陡然松动了一下。

随即，他好看的眼睛逐渐开始变红。

文昭瞪大了眼睛，还没等她开口，却见褚礼突然上前了一步，高大的阴影往下压。

他突然抱住了她。

褚礼的个头高，身子稍稍弯著，下颚抵在她的颈窝。

他以她的为支撑，身上的力道松松垮垮的往下压，两人的身体逐渐贴合。

窗外蝉鸣嘈杂，感受着褚礼身上的温度，文昭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下一秒，就听见他的嗓音是湿湿的，带着泥泞：

“文昭，我没有爸爸了。”

文昭心下一惊，她有些愕然的僵在原地，就感受着自己的肩头被一滴滴的泪水打湿。

一滴，又一滴。

连带着她的心脏都变得湿哒哒的。

耳畔传来少年沉重的鼻息：“我没有爸爸了，要怎么办？”

文昭突然想起了报纸上的那一页讣告。

她咬住了唇瓣，然后一点点的抬起手，最后缓缓抱住了褚礼颤抖的脊背。

“想哭，就哭出来吧。”

听见她的话，褚礼的呼吸声越发大了，然后是啜泣，最后是呜咽。

国外噷战区一场有所预谋的车祸，葬送了他眼中永远庄严伟岸的父亲。

等遗体盖著国旗送到烈士陵园的时候，褚礼甚至还没出禁闭室。

文昭的心里钝钝的痛。

她有些自责，也有些内疚，怨恨自己没有多了解褚礼一点。

如果有，或许她原本可以阻止这一切。

文昭覆蓋在褚礼脊背上的双手微微颤抖，她轻轻的说了一声：

“对不起。”

她的话让褚礼的身体微微一僵，他缓缓离开文昭的怀抱，然后直起腰。

“你哭什么？傻瓜。”

他曲起食指，一点点擦掉文昭脸颊上的眼泪。

褚礼望着文昭的眼睛，声音嘶哑又认真：“文昭，我高考结束之后要参军了。”

文昭抿紧唇瓣，然后点了点头。

又听褚礼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哀求：“能不能……不要忘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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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和岑寂谈恋爱，也不要忘了我。”

文昭看着褚礼红红的眼眶，她轻轻的笑了一下：“不会的。”

褚礼一顿。

他想要问，是前面的不会，还是后面的不会。

但是他没有勇气。

空荡的教室陡然安静了下去。

褚礼最后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收拢了自己桌洞里的所有试卷。

文昭急忙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递到了褚礼的面前。

“考试之前可以多看看。”

“褚礼，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褚礼一顿，然后接过了文昭递来的本子。

他朝着文昭微微笑了一下：“等我回来。”

那个时候，我就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

文昭又是主动的抱了他一下。

走廊上的岑寂望着教室里紧紧相拥的两人，脚步微微一顿。

他在黑暗中静默了许久，随后收紧了手里的文件夹，转身离开。

…………

高考进入倒计时，教室里的气压越来越低。

老师们都不怎么上课了，让学生自主复习。

文昭每一天都会在晚自修结束后，留在教室刷题。

而这个晚上，岑寂也没走。

他静静的望着文昭，过了片刻才开口：“文昭，我们一起报清大。”

文昭下意识的就拒绝了他：“我考不上清大的，岑寂。”

岑寂递给了她一个牛皮袋：“里面是我自己编的试卷。文昭，你好好复习。”

文昭看着眼前黄褐色的牛皮袋，微微一愣。

这是岑寂划的重点。

她知道，岑寂很聪明，他有着惊人的记忆力。

对于文昭来说，前世的高考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了。

就算是她重生了，可是却连数学最后一道选择题要蒙什么都不记住。

可岑寂不一样。

就算是他想不起高考的原题，却可以划出相似的知识点。

眼前的这一份试卷，足以改变她的人生。

文昭微微一顿，然后接过了岑寂手上的文件袋。

她对着岑寂扬起一个笑容：“岑寂，你也一定要好好考试。”

岑寂看见她的反应，想起自己在文件袋里放的东西，眼眸柔和了一下。

他深深的望着文昭的脸：“等高考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梵歌酒吧聊聊天，好吗？”

梵歌酒吧，就是前世他们领证那夜，去的地方。

那是文昭承载着一生中最快乐记忆的地方。

文昭本来想拒绝，但是感受着岑寂的视线，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

岑寂终于笑了，如释重负。

等岑寂离开教室之后，教室里只剩下了文昭一个人。

月凉如水，文昭盯着眼前的文件袋。

她垂眸，静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划了一根火柴。

黑暗中火光灿烂，像是夜空中闪耀的繁星。

文昭用火柴点燃牛皮袋的一角。

火焰熊熊燃烧，火舌吞噬了一切。

橙黄色的火光映着文昭白皙的脸，她缓缓闭了闭眼眸。

她不可能提前打开这份文件袋。

这样对别人不公平，对她也不公平。

如果问她是否有一瞬间想要拆开它。

文昭承认，她有过很长很长时间的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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