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的鎏金炭炉吐著细碎的火星,将窗上冰花烘得融了又凝。
苏砚辞窝在鹅绒襁褓里,鼻尖萦绕着沉水香与乳香噷织的气息,过早被唤醒的困意让他眼皮发沉。
兄长苏砚礼端坐在雕花床榻上,黑金锦袍袖口绣著的缠枝莲纹随动作轻晃,指尖反复抚摸着他襁褓边缘的流苏,目光游离,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少爷看了快半个时辰了。”乳母提醒道,但少年的目光却仍黏在襁褓上,墨色瞳孔里倒映着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小脸,像在审视件易碎的青瓷。
苏砚礼指尖突然顿住,想起在厅房看见的场景:小石头被拖走时,哭嚎闹腾不止,污言秽语频出,红色的胎记在月光下泛著血光,那狼狈不堪的模样,和柳氏一点都不像。
雕花木门“吱呀”推开的瞬间,苏砚礼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流苏穗子在掌心勒出红痕。
十岁的苏砚安带着寒气闯入,月白外袍上的麒麟纹暗绣在烛火下泛著冷光,他周身萦绕的肃杀之气在看见襁褓时骤然收束,却仍有一丝戾气从眉峰泄露。
“小辞睡了吗?” 苏砚安沉声问道,明明放软了语调,尾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
苏砚礼指尖划过苏砚辞泛红的耳垂,忽然轻笑一声:“刚要哄睡,偏生醒了。”
说着便捏住幼弟的脸颊,力道精准得像在拿捏一枚玉雕,既不会弄疼,又足够唤醒混沌的神志。
苏砚辞被痛意唤醒,猛地睁眼,对上苏砚礼弯成月牙的笑眼。
那双眼和苏砚安生得极像,眼尾微挑时总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凉,此刻却因注视着他而盈满温软。
可他清楚地感觉到,苏砚礼指腹在捏完后轻轻按了按他的人中,那是确认活人气息的医者手法,和苏砚安检查唐雅兰尸体时的动作如出一辙。
苏砚辞心中有些发毛,忍不住问到:【系统,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这两兄弟要干嘛啊,我睡的好好的......】
【他们多子女家庭,兄弟姐妹都是这么相处的?】
回应他的是系统冷笑,【没事,你的哥哥在关心你呢。】
“没睡呢。”苏砚安的笑容比炭炉火更温暖,却在抱起襁褓时,指腹悄然扣住苏砚辞腕间脉搏。
婴儿肥的手腕在他掌心轻颤,像只撞进网兜的雏鸟。
少年低头时,绣著暗纹的袖口垂落,恰好遮住眼底翻涌的暗色,方才在柴房,他亲手处理了试图将小石头送出城的柳家老仆。
血缘这东西真是奇妙,能让相处十多年的老仆为之拚命;也能让自己心境不安,操心弟弟的未来。
苏砚礼见弟弟又有想睡的模样,连忙伸手掐了掐弟弟柔嫩的脸颊,惹来苏砚辞不满的哼唧声。
苏砚礼悄声问道:“我们的小辞,不会变成小石头那副模样吧?”
“自然不会。”苏砚安坚定回答道:“他可是我们的弟弟,怎能和那样的粗鄙之人相提并论。”
苏砚安话语轻蔑,丝毫不在意另一个主人公是他舅舅的孩子。
不知为何,今天发生的事情,让苏砚安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慌。
他在小石头的身上,好像看到了幼弟苏砚辞的影子,总觉的以后的小辞会变成小石头那样粗鄙不堪的模样。
这样的念头让苏砚安惊出一身冷汗,他望着弟弟如今乖巧的容颜,在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他不会让幼弟变成小石头那样的。
他的幼弟苏砚辞是镇国公府的小少爷,生来尊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未来必定是清风朗月,风光霁月。
所以.......
“小辞最乖了,是不是?”苏砚安握住幼弟柔软的小手,“可要好好听哥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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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姐姐已经把小辞的道路安排好了,只要小辞顺着路走,一定会圆满幸福的。”
尾音突然顿住,他突然想起小石头拒绝柳氏的安抚劝告,眼底翻涌的恨意和抗拒如淬了毒的针,此刻仍扎在他心口。
他忽然凑近,鼻尖几乎抵住苏砚辞软糯的额头,手指轻轻捏著幼弟软糯的耳垂。
苏砚辞在襁褓里僵了僵,人类基因中的特有的直觉让他感到不太妙。但他无力挣开。
苏砚安揉着幼弟脸颊的动作骤然加重,掌心的薄茧擦过幼嫩皮肤时,带着刻意的掌控,就像当年在马厩,这双手曾捏碎过试图踢人的幼马犬齿。
“小辞可一定要听话啊,哥哥都是为了你好。”
炭炉里的沉香突然燃尽,青烟在暖阁里蜿蜒成蛇。
苏砚安终于松开手,指腹掠过苏砚辞唇畔时,顺便抹掉了一点口水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却让苏砚辞想起昨夜苏砚礼擦拭佩刀血迹的模样。
他这个兄长,并不如他表面那样温文尔雅。
少年转身时,外袍下摆扫过床榻,露出内衬上暗绣的北斗七星纹,神秘而低调。
“明日起,让乳母搬到东厢。”苏砚安开口安排,目光扫过暖阁角落的雕花屏风,“小辞的奶娘,还是由我们亲自挑的稳妥。”
“二少爷,我是夫人的贴身——”乳母的话戛然而止,眼中满是惊恐,因为一把木剑横在她的脖颈前。
是苏砚礼。
苏砚礼目光阴沉冰冷,他微微颔首,另一只手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的钥匙串,那是他自己私库的钥匙。
他们辛苦找到的孩子对柳家,对苏家满是恨意,苏砚安他们自然不能让这样的人接手柳家。
而失去继承人的柳氏,可能会再次将目光落在苏砚辞身上,他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苏砚辞不能从商,他们也不想让幼弟变成小石头那般模样,所以由他们亲自教养,从人到物,都要换成自己的,这样苏砚安和苏砚礼才能安心。
阳光透过窗纸映进来,将兄弟俩的影子投在屏风上。
苏砚辞看见苏砚安的影子抬手,指尖对着苏砚礼的影子点了点,那是兄弟两个幼时约定的‘清理’手势。
清理,清理什么啊?
苏砚辞有些害怕。
苏砚礼的影子落在孩童身上,像在护着件不容损坏的传世之宝 ,他要剜去所有可能伤害珍宝的瑕疵。
襁褓边缘的金丝穗子在炭炉暖光下泛著细碎鳞光,苏砚辞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成小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那穗子新换的金丝比昨日更密,沉甸甸地压着襁褓边缘,像条无声的锁链。
他忽然想起唐雅兰咽气前攥著的衣角,补丁摞补丁的青布下,是同样被命运勒紧的、无处可逃的绝望。
喉间突然泛起前世破产时的铁锈味,那个暴雨夜,他蜷缩在办公室地毯上,看着曾经俯首帖耳的属下用皮鞋碾过他的手指,眼底就是这样的幽暗郁色。
此刻苏砚安的掌心贴着他后背轻轻拍打,体温透过襁褓传来,却抵不过他看见兄长瞳孔深处翻涌的暗色,身体升起的寒意。
那种眼神,是掌控者对失控变数的审视,上位者对潜在威胁的预判,和前世那些举著合同逼宫的下属如出一辙。
“咿呀——”他惶恐不安,控制不住地发出尖锐啼哭,小腿在襁褓里乱蹬,金丝穗子上的银铃被撞得叮当作响。
脑海中的系统看着发光发亮的光环,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等著吧宿主,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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