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接过丹药，对着夌耳拱手一拜:“那弟子便先行告退了。”
夌耳望着玄都离去的背影，指尖轻轻摩挲著缺角的陶壶，壶嘴漏出的茶水在案上积成一小滩，倒映着天边渐散的龙气。
玄都大法师正慢悠悠地走在学院小径上。他手中捏著那枚夌耳给的丹药，丹纹如星河盘旋，隐约有紫气流转。
“院长！可算找到您了！”
一位身着青袍的修士急匆匆跑来，额上还带着汗珠。他是学院的阵法老师，截教外门弟子赵江，平日里负责教授五行遁术。
玄都抬手止住他的行礼：“走吧，现在过去看看。”
赵江一愣：“院长您都知道了？”
玄都叹了口气，目光投向远处仍残留着灵压波动的院落：“那么大的动静，想不知道也难。”
二人赶到时，石矶的小院已恢复平静，只是地面龟裂的痕迹和倒塌的假山仍在诉说方才的激战。屋内，哪吒静静躺在竹榻上，眉心一道金色纹路时隐时现。石矶坐在榻边，手中握著块温润的墨玉——这是她本命奇石所化，此刻正不断吸纳哪吒身上散逸的煞气。
“师兄...”石矶见玄都进来，急忙起身，却被玄都抬手制止。
“我已知道了。”玄都走到榻前，指尖泛起清光扫过哪吒周身，“不必担心，师尊出手帮了他一把。”
他从袖中取出那枚丹药递给石矶：“待他醒后服下此丹，当可无碍。”
石矶接过丹药，突然攥紧玄都的袖角：“玄都师兄，天命...当真不可改吗？”她的目光扫过窗外——那里隐约可见朝歌上空未散的龙气。
玄都指尖轻点，流光没入哪吒心口，“若天命真不可改，我又何必来当这院长？又何必给你我救他的机会？”
榻上的哪吒忽然睫毛轻颤。
石矶怔怔望着玄都腰间的太极玉佩——那本该阴阳分明的图案，此刻竟在缓缓旋转交融。
院外突然传来悠扬钟声，与朝歌方向的龙吟遥相呼应。玄都望向天际，忽见一片梅瓣穿透结界飘落。
朝歌城外，千乘万骑陆续启程。
龙族结盟的盛典已过，各路诸侯各怀心思，踏上了归途。
苏护站在马车旁，望着眼前已经换上宫装的妲己。少女眉眼如画，怀中抱着那只雪白的狐狸，眼眶微红。
“父亲” 她声音有些哽咽，却又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苏护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傻丫头，又不是见不到了。为父回冀州安排妥当后，自会常来朝歌看你。”
妲己咬著唇，低声道：“女儿只是……舍不得父亲。”
苏护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枚玉坠，挂在她颈间。玉坠上刻着冀州的山河纹路，背面则是苏氏一族的家徽。
“带着它，就像为父在你身边”苏护捏了捏她的脸，“在宫里要听皇后娘娘的话，不可再任性了。”
妲己重重点头，终于还是没忍住，扑进父亲怀里，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苏护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却越过她，望向远处巍峨的朝歌城墙。他知道，自己这一走，冀州与朝歌之间的计划才真正开始。
“好了”他松开女儿，故作轻松地笑道，“再哭下去，小白都要笑话你了。”
白狐适时地“吱”了一声，蹭了蹭妲己的手。
妲己破涕为笑，抹了抹眼泪：“父亲保重。”
苏护翻身上马，最后看了女儿一眼，扬鞭而去。
妲己站在原地，直到父亲的身影消失在尘土中，才转身走向宫门。
姜桓楚并未急着离开朝歌。
作为东伯侯，更是当朝姜皇后的父亲，他在朝歌有自己的府邸。此刻，他正坐在书房中，对面是他的长子姜文焕。
“父亲，大王此次与龙族结盟，对于诸侯东鲁该如何应对？”姜文焕神色不显。
姜桓楚端起茶盏，淡淡道：“按兵不动。”
“可南伯侯他明显就……”
“诸侯？”姜桓楚冷笑一声，“南伯侯鄂崇禹那个蠢货，真以为大王是软柿子？再过几年不会再有诸侯了。”
他放下茶盏，目光深邃：“十年前，大王那时还年少我也还算年轻，曾与我彻夜长谈。他问我，知不知道他理想中的天下是什么样子。”
姜文焕屏息倾听。
“他说，他要改变这个世界。他要一个人人可读书、妖族可共存、没有奴隶人人吃饱穿暖、不用再看仙神脸色的理想的世界。”
姜桓楚指尖轻叩桌案，“我心动了，可事关重大，我当时对他说，这条路不好走，甚至可能走不通。”
“大王怎么说？”
姜桓楚忽然笑了：“他说，‘岳父，走不走的通只要走过了才知道。人族跪太久了，如今我想让人族站起来！’”
姜文焕瞳孔微缩。
“对于诸侯不必理会，大王只有定夺。” 姜桓楚起身，走到窗前，“传令下去，加强东鲁边关巡防。”
鄂崇禹的马车内，并非只有他一人。
三位身着华服的老者与他同乘，皆是南方世家大族的族长。
白发苍苍的徐氏族长咬牙切齿，“之前废除奴隶制，开办官学。让那些贱民跟我们平起平坐。”
另一人冷笑：“如今与龙族结盟，叫我们过来这是在示威啊。”
鄂崇禹把玩着一枚青铜虎符，幽幽道：“诸位，子寿的?已经架在我们脖子上了。”
他猛地攥紧虎符：“南都三十?世家，可愿随我——反了大商？”
三位族长对视一眼，齐齐拱手：“愿随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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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侯虎的马车看似普通，内里却暗藏玄机。
车厢底部竟有一道暗格，其中藏着一幅精细的军事布防图。
“侯爷，这是西岐边境的驻军情报。” 心腹低声道，“按您的吩咐，我们的人已经混进去了。”
崇侯虎咧嘴一笑：“姬昌那个老狐狸，真以为他的反心藏得住？”
他指尖点在地图上的几处关隘：“这些地方，加派噸探。一旦西岐有异动，立刻飞鸽传书朝歌。”
“南伯侯那边……”
“鄂崇侯？”崇侯虎嗤笑，“那个莽夫不足为虑。倒是他背后那些世家，得盯紧了。”
他合上暗格，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大王要钓鱼，咱们就得把网撒好了。”
伯邑考再一次站在姬昌面前，但这次，他的眼神不再犹豫。
“父亲，这是最后一次问您——”他声音平静得可怕，“您执意反商，究竟是为了所谓的天命，还是为了姬氏的荣华富贵？”
姬昌面色骤变：“放肆！”
伯邑考不退反进：“若是为了天命，那为何不敢直面子寿的变革？若是为了百姓，那为何要让他们陷入战火？”
夜色沉沉，西伯侯府的书房内只点了一盏青铜油灯，火光摇曳，映得姬昌的面容忽明忽暗。
伯邑考站在案前，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父亲，声音低沉而压抑： “父亲，您坚持反商，究竟是为了什么？”
姬昌缓缓抬眸，手中的龟甲轻轻搁在案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天命。”他淡淡道，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伯邑考胸口剧烈起伏，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天命？”他冷笑一声，“那为何天命要让西岐掀起战乱？为何天命要让百姓流离失所？父亲，您真的相信所谓的天命，还是——”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问道： “还是您只是想要那至高之位？”
姬昌的眼神骤然一冷，烛火映照下，他的面容如冰封般凝固。
“放肆！”
伯邑考却不再退让，他猛地抬手，指向窗外——那里是西岐的街市，此刻虽已夜深，但仍有点点灯火，那是百姓的炊烟，是市井的喧嚣，是活生生的人间。
“父亲，您看看他们！西岐的百姓如今衣食无忧，朝歌的子寿废除奴隶制，广开学府，连妖族都能与人族和平塿处！这样的天下，您为何非要打破？！”
姬昌沉默片刻，随后缓缓起身，负手而立。
“伯邑考，你太天真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此事早已定下，非人力可改。西岐有仙人相助，此战——必定会胜。”
伯邑考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
“仙人……相助？”他喃喃重复，眼中最后一丝希冀也彻底熄灭。
原来，父亲早已与那些高高在上的仙神达成交易。
原来，所谓的天命，不过是利益的交换。
原来，西岐的百姓、天下的苍生，在父亲眼中，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
伯邑考缓缓后退一步，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我明白了。”
他不再争辩，不再质问，只是深深地看了姬昌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门扉轻轻合上，书房内只剩下姬昌一人。
烛火摇曳，映照出他冷峻的侧脸。
玉虚宫内，元始天尊高坐九色莲台，周身笼罩在混沌清光之中，面容模糊不清，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如星辰般闪烁，似能看透万古岁月。
殿内，十二金仙分列两侧，肃然而立。
“封神已起。”
元始天尊的声音如天雷滚滚，回荡在玉虚宫每一个角落。
“尔等即刻下山，助西岐伐商。”
众仙闻言，纷纷俯首称命，唯有广成子眉头微蹙，上前一步，拱手道:“师尊，西岐虽承天命，但人王治下人族兴盛，若强行伐之，恐有违天道。”
元始天尊眸光一冷，广成子顿时如坠冰窟，浑身僵硬，再不敢多言。
“天道？”元始天尊淡淡道，“封神榜便是天道。”
他袖袍一挥，一道金光自袖中飞出，化作一卷金榜，悬浮于大殿中央。榜上噸噸麻麻写满了名字，有些已然黯淡，有些则金光璀璨。
“此榜之上，凡亮名者，皆入天庭为神”元始天尊目光扫过众弟子，“尔等只需记住——封神之战，吾只要结果。”
玉虚宫外，众仙陆续离去。
广成子与赤精子并肩而行，神色凝重。
“师兄，师尊此举……”赤精子低声道，“是否太过无情？”
广成子叹息一声：“封神榜乃道祖所赐，师尊亦无法违逆。只是……”
他望向朝歌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子寿治下，人族气运鼎盛，强行伐之，恐有损我教功德。”
赤精子苦笑：“可若违抗师命，你我怕是难逃封神之劫。”
二人沉默片刻，最终化作流光，各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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