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断后(1 / 1)

暮色如浓稠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蜿蜒的山道上。鄂崇禹率领着残部一路溃逃,那原本高耸入云、随风飘扬的旌旗,此刻却无力地倒曳著,好似被抽去了灵魂;将士们的甲胄也散乱不堪,东一片西一块地挂在身上,发出零乱的声响。这支曾经威震南疆、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骑,如今却似那惊弓之鸟,在这萧瑟的暮色中仓皇奔命。

马蹄踏过泥泞的山道,溅起的污水混著斑斑血迹,在将士们破旧且沾满尘土的战袍上绘出一幅幅斑驳而又凄惨的图案。队伍中不时传来压抑的啜泣声,那声音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绝望;间或夹杂着伤兵痛苦的呻吟,与萧瑟的秋风噷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片凄凉至极的哀歌,回荡在这寂静而又阴森的山谷之中。

鄂崇禹端坐在嘶风马上,他的面容铁青,比天际那翻滚的阴云还要晦暗几分。他紧紧地攥著缰绳,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仿佛要将缰绳捏碎一般。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蜿蜒曲折的山路,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绝望。这一战,不仅让他折损了七成的精锐之师,更将他多年积累下来的赫赫威望碾得粉碎,如同那被车轮碾过的蝼蚁,毫无还手之力。袁洪那遮天蔽月的身影,至今仍在他的眼前闪烁,每一次回想起来,都让他的脊背发凉,仿佛有一双冰冷的手紧紧地掐住了他的喉咙。

“侯爷!”一声沉喝自后方传来,打破了这压抑而又沉闷的气氛。只见巴鲁策马穿过纷乱的队伍,他身上的铁甲上布满了厚厚的尘土,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这位虬髯将领在鄂崇禹的马前勒住缰绳,浑浊的汗水顺着古铜色的面颊滚滚滚落,滴落在地上,溅起一小片尘土。

“末将请命断后。”巴鲁抱拳时,铠甲发出铿锵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刺耳。他的声音沙哑,但却异常清晰,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大商的追兵距此不过二十里,若无人阻截,日落前必被追上。”他的眼神坚定而又决绝,仿佛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鄂崇禹瞳孔骤缩,他看见巴鲁眼中跳动的决绝,那是将死之士才有的光芒。他心里清楚,别说三千,哪怕三万将士,又怎么可能打得过袁洪一个人。这分明是赴死的差事,可巴鲁却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着,却说不出话来,最终只是重重地拍了拍爱将的肩膀,仿佛在无声地给予他鼓励和支持。

巴鲁咧嘴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悲壮和决然。他转身扬起长刀,大声喊道:“儿郎们!愿随某死战的站出来!”应声而起的竟有五千余人,他们默默地调整著残破的盔甲,给卷刃的兵器绑上布条。不知是哪位将士起的头,苍凉的南疆戍边曲在这暮色中回荡开来,一声声哀唱惊起栖息在山林间的寒鸦,它们扑棱棱地飞向天际,如同无数不散的英灵,在为这些即将赴死的将士们送行。

若是有熟悉巴鲁的人就会发现,这些站起来的人都是巴鲁手下的士卒。他们跟随巴鲁多年,

三十里外的河谷处,袁洪正在巡视战场。晨雾中,士兵们正在收殓阵亡之人的遗体。折断的枪戟插在血泥里,像一片片枯萎的芦苇。他弯腰拾起半面残旗,金线绣的"鄂"字已被血污浸透。

“报——!”

探马飞奔而来,单膝砸进泥地里:“东南方向发现敌军,约千余之众,正向我们这边赶来”

袁洪眉头一挑。这分明是送死的阵势,却摆出了决战的架势。当他率军赶到时,他看见那些士兵颤抖的手紧握著兵器,看见他们皲裂的嘴唇无声开合,看见无数双充血的眼睛里,求生的渴望与赴死的决绝在激烈撕扯。夕阳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片片倒下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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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啷”一声,巴鲁率先抛下了兵器。这个动作仿佛推倒了多米诺骨牌,金属坠地的声响此起彼伏。当最后一把弓弩落地时,山涧里突然响起压抑的哭声,如同暴雨前的闷雷,在峭壁间久久回荡。

巴鲁直接向着袁洪跪下“袁将军,我这些兄弟,都是被鄂崇禹诓骗的可怜人。”他环视周围伤痕累累的士卒,声音突然哽咽,“若将军肯给他们条活路...”

巴鲁跪伏在地,额头紧贴著冰冷的泥泞,声音颤抖却字字清晰: “袁将军明鉴!末将不过一介武夫,岂敢有谋逆之心?皆因鄂崇禹狼子野心,挟持南疆诸将,逼迫我等随他造反!”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著“悲愤”与“无奈”,继续道: “末将家小全在南疆,不敢不从啊!如今幸得将军天威降临,末将才得见天日,愿弃暗投明,为大商效犬马之劳!”

袁洪冷冷凝视着他,手中方天画戟微微斜指地面,寒光映照在巴鲁那张“诚恳”的脸上。他缓缓开口: “哦?你既是被迫,昨夜为何死战不退?今日又为何主动断后?”

巴鲁早有准备,立刻叩首道: “将军明察!昨夜末将若不拚死抵抗,鄂崇禹必疑我有二心,当场斩杀!今日请命断后,实则是想寻机归降,只是碍于众目睽睽,不敢轻举妄动……”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末将深知鄂崇禹必败,岂会与他?赴黄泉?今日得见将军,如见青天,愿献上鄂崇禹在南疆的布防图,助大商一举荡平余孽!”

袁洪嘴角微扬,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他自然知道巴鲁所言半真半假,但眼下南疆未定,若能借此人之手瓦解鄂崇禹残部,倒也不失为一招妙棋。

他缓缓点头,道: “好,既然你有心归顺,本将军便给你一个机会。”

巴鲁闻言,如蒙大赦,连连叩首:“谢将军不杀之恩!末将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大商再造之德!”

袁洪转身,对身旁副将淡淡道: “把他押下去,严加看管,待平定南疆后再行发落。”

巴鲁被士兵架起时,脸上仍挂著“感激涕零”的表情,垂首低垂的眼眸深处,一抹冷酷如毒蛇般的精光一闪即逝。巴鲁知道,自己不用跟着鄂崇禹一起死了。他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这场权力斗争中的一颗棋子,为了活下去,他可以不择手段。而袁洪也并非完全信任巴鲁,他只是在利用巴鲁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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